9、深渊
自从薛奕说要考虑一段时间,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和霍廷耀联系了。
霍廷耀也不催她,却在周五的傍晚,让司机将车停在薛家附近的小路上。
这条路是薛奕回家的必经之路。
薛奕看到熟悉的车号,像是一怔,遂快步上前。
司机将后座的门打开,请薛奕上车,并说是霍廷耀吩咐的,送薛奕去郊区别墅。
而霍廷耀并不在车里。
薛奕走到一边,给霍廷耀拨了通电话。
电话接通,薛奕便说:“我还需要考虑。”
霍廷耀也没多说,只一句:“你时间不多了。”
电话切断,薛奕对司机摇了摇头。
司机意会,很快将车开走。
整个过程结束的十分快速,等到车子开走,薛奕才松了口气。
然而再一转身,薛奕抬眼,却见张芸桦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也不知道她来了多久了。
薛奕心里一咯噔,低下头,很快走向张芸桦。
张芸桦也跟着转身,往家的方向走。
母女俩一路上都没有交谈,一前一后的进了家门。
张芸桦将买回来的菜放在厨房,一样样拿出来准备摘菜。
薛奕就站在客厅,一时不知该不该打破沉默。
直到薛芃的电话打过来,说她在学校多留一会儿,等做完作业再回家。
薛奕应了,遂进厨房洗了手,再看向动作机械的张芸桦,终于开口了:“妈。”
张芸桦动作顿住,安静了两秒才问:“刚才那辆车是什么人的?”
薛家虽然没有车,但张芸桦也认识几个牌子,分辨得出来车的好坏,她打眼一看,就知道那不是一般家庭买得起的。
而且那个身着西装的男人还主动给薛奕开门,看态度,看两人的肢体语言,显然那就是个司机,他是来接薛奕的。
到这一刻,张芸桦再回想起薛奕有时的早出晚归,忽然明白了一切。
类似的怀疑张芸桦以前也有过,但薛奕是学生会主席,在学校所有老师对她都是赞赏的,她也没有任何叛逆的行为出现,张芸桦便以为只是自己想多了。
再加上薛奕有时候会跑去江城大学旁听法律系的公开课,她房间里也摆放着相关书籍,翻开里面,笔记很详细,说明薛奕是真的在学习。
张芸桦转而又想,薛奕都忙成这样了,又是学生会管理,又是学习额外的东西,她哪有时间和精力学坏呢?
事实上,张芸桦身为女人和母亲的直觉,是准确的,可是她也犯了大多数人都会犯的错,那就是被侥幸心理说服了。
没有人会愿意相信自己的孩子误入歧途,除非事情真的摆在眼前,大多数家长都会选择一时的自欺欺人。
直到刚才看到那辆车,看到那个司机,张芸桦才终于面对现实。
薛奕低着头,半晌才说:“一个追求者。”
张芸桦叹了口气,明知道薛奕没有说真话,却又不知该如何逼问她。
这孩子太聪明了,太有主心骨了,也太会藏了,而且她的聪明和她的年龄以及社会阅历是不匹配的。
安静了许久,张芸桦才说:“咱们家虽然说不上是书香世家,但是往上数三代,也都是清清白白的。你父亲是多么优秀的人,这你们也知道。在你们小时候,我们就聊过对你俩的教育问题,我们不求你们将来能混出多大出息,有多大成就,只要一生平安,少点烦心事,我们做父母的就很高兴了。将来你们要走什么路,由你们自己选,我不干涉,但是在选择之前,我希望你们都能想清楚,不要为自己的选择后悔。除此之外,我只有一点要求……”
说到这,张芸桦看向薛奕。
薛奕也转过头。
母女俩的目光撞到一起,薛奕心里只觉得又酸又涩。
张芸桦说:“无论如何,都不能做违法乱纪的事,更不能犯罪,这是最基本的底线。”
薛奕张了张嘴,接不上话。
她很想告诉张芸桦,她绝不会,她没有,她会守住底线。
可是面对张芸桦担忧的眼神,再想起过去这段时间经历的种种,她却什么都回答不上来。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真到了身不由己的时候,她是否能做到呢?
薛奕别开脸。
以此同时,张芸桦又说道:“小芃,我发现她借了很多刑事技术方面的书,她这兴趣也不知道是怎么养成的,我也问过她,有没有考虑过将来考警校,她说不肯定,但我看那意思,应该差不多。如果将来她想考警察,咱们家就要面临政审。”
薛奕轻轻点了下头,撂下三个字:“我明白。”
随即就离开厨房。
薛奕在客厅里待了一会儿,就去了薛芃房间,翻了翻她桌上的那摞课外书。
薛芃和她一样,都有做笔记的习惯,但是又不好在借来的书上写,就单独拿了个笔记本,将重点抄写下来,再加上注释。
刚才张芸桦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能通过政审的一定要家世清白,里面还涉及许多条条框框的规定。
虽说距离薛芃高三还有两年,可若是到时候……
薛奕闭了闭眼,不敢再往下想。
她真不想在薛芃脸上看到和张芸桦一样的震惊和失望。
……
当晚,薛奕主动去了薛芃的屋里。
姐妹俩又一次躺进一个被窝。
薛芃很开心,很快就睡着了,一整宿都没有做噩梦。
反倒是薛奕,失眠了大半宿,听着薛芃说梦话都在念叨“逗号、句号”,她就知道薛芃下周一有考试。
薛奕听着一时觉得好笑,一时又觉得心疼。
看着妹妹这样默默努力,她当姐姐的似乎也帮不了她什么。
直到早上四点多,薛奕才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梦,先是梦到了薛益东,薛益东跟她说了很多话,还问了她很多事,然后又轮到张芸桦,张芸桦告诉她,薛芃将来会成为人民警察。
再来就是薛芃。
薛奕见到薛芃考上了公大,高兴坏了,还见到薛芃毕业后考上了警察,就在江城市局工作。
然而画面一转,薛奕就看到了自己。
她穿着光鲜亮丽,坐着豪车,住着大宅,走到哪里都有人巴结她。
她还成为律师界炙手可热的人物,许多企业家都是她的客户。
短短五年间,她就爬到了比同龄人都要高的位置,当然付出的代价也是超出常人理解的。
她是有能力,可是要让能力得到发挥,要累计更多的经验,不仅需要误性,还需要更多练手的机会,否则就只是纸上谈兵。
可这些机会不是白来的,人家凭什么给她呢,这个城市不缺有能力的人。
她从一个又一个的男人床上下来,周旋于那些名流中间,肆意挥霍着资本,将自己的价值发挥到最大值。
而她也终于找到了薛益东被害的证据,张、齐二人终于伏法。
只是一转眼,当她再面对家人时,才发现张芸桦和薛芃脸上的笑容正在一点一点的消失。
薛芃穿着制服,冷冷的看着她。
她的手腕上忽然落下一个很冰冷的东西,低头一看,是一副手铐。
是薛芃亲自动的手。
张芸桦在一旁说,是她连累了薛芃,。
在梦里,薛奕试图为自己的不得已分辨。
可是这时候出现在她面前的,是父亲薛益东。
薛奕见到薛益东,一下子哭了出来。
“姐,姐!醒醒……”
薛奕醒来时,眼泪已经顺着面颊流到枕头上。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就着光线看到了趴在旁边的薛芃,她下意识抬手要遮住眼睛,薛芃却已经拽着睡衣的袖口,擦过她的眼角。
薛芃问:“是不是梦见爸爸了,我好像听到你在叫他?”
薛奕转过头:“只是做了个噩梦,我没事。”
薛芃皱着眉头,抿着嘴唇,似乎想安慰她,可是这件事她却不擅长,而且她知道做噩梦有多难受。
薛奕勉强笑了下,随便找了个话题搪塞过去,就问起薛芃近日在学校的情况。
薛芃靠着薛奕,说在学校一切都好,她虽然没交到什么朋友,但也没有与同学们交恶,唯一起的冲突,还是因为经过篮球架时,被同一个人的球砸到过两次头。
薛奕边听边笑。
……
这个周末难得的“清闲”,薛奕没有去见霍廷耀,上午就和薛芃待在一起,到了下午就约了韩故和常智博,去了薛益东的二层小楼。
事到如今,有些事已经不得不告诉常智博了。
薛奕便将她擅自从霍骁跳到霍廷耀,又即将被霍廷耀送出去的事,与常智博说了。
常智博先是震惊,随即是无比的愤怒,跟薛奕保证,无论如何他就是拼上这条命,也不会让薛奕陷入险地。
薛奕劝了常智博好一会儿,等到常智博冷静下来,薛奕将利弊摆出来。
现在她能否抽身已经不是唯一的关键了,最主要的是家人,她最初根本没想到事情会走到这一步,霍廷耀会给她挖这么大一个坑,让她不得不跳。
说到这里,韩故和常智博都觉得很奇怪,霍廷耀和薛奕也没有深仇大恨,如果只是为了让霍骁清醒,也没必要下这么狠的手。
然而他们都不是霍廷耀,怎么分析也难以切中重点。
之后,常智博将他近日来的调查和走访结果告知两人,他问了很多人,尤其是过去的老同事,也收集到一些线索,尤其是关于张、齐二人的。
但是因为薛奕现在遇到了难处,常智博决定暂缓这部分的调查,他会再去找关系,想办法搜集霍廷耀和副市长汪森的勾结证据,由他来出面告状,这就和薛奕没有关系了,霍廷耀也无暇再找薛奕的麻烦。
只是话虽如此,三人心里都很清楚,以常智博的背景是没可能接近霍廷耀和汪森的,就算能找到渠道,也要花费时日,时间上根本来不及,霍廷耀也不会坐以待毙。
霍廷耀之所以会允许薛奕直接深入内部,那是因为他知道薛奕跑不掉,早晚会被蚕食,他根本没把薛奕放在眼里。
薛奕试图劝常智博不要改换调查方向,调查薛益东的被害真相才是第一位的,但两人争辩了几分钟,都无法说服对方。
到最后,常智博低下头,沉沉的叹了口气,怪自己没用,嘴里还念叨着,没想到霍廷耀变化这么大,十年前他可不是这样的人,那时候的霍廷耀对薛益东可是客客气气的,薛大哥长薛大哥短,还经常去找薛益东问问题,没想到如今却把歪心思动到薛益东的后人身上。
薛奕听到这里,不免有些惊讶,常智博的描述和如今的霍廷耀完全对不上号。
到底是霍廷耀变质了呢,还是本身就是那种人,只不过以前伪装的好?
等常智博离开后,薛奕回过头来,让韩故把她在聚会上录到的东西都交给她,并且要求韩故删掉所有备份,不要留记录。
薛奕的意思是,韩故距离霍家越来越近,这些东西留在身边,只会害了他,霍家人多疑,要是有一天发现了,他就完了。
韩故便问薛奕,那她打算如何处理,难道要留在自己家里?
薛奕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想到妥善处置的办法,她想最好是放在一个大家都想不到的地方。
韩故盯着薛奕看了许久,也说不上原因,就是觉得今日的她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
韩故问:“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有告诉我们?”
薛奕摇头:“我都说了,没有隐瞒。”
韩故又问:“那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需不需要我……”
韩故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什么?”薛奕问。
韩故想了想,才说:“据我观察,霍骁对你还没有放下,我不知道那里面有多少是感情,有多少是输不起,心存执念。我想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你愿意找他,他也许会……”
“也许会为了我反抗霍廷耀?”薛奕替他把后面的话说完。
韩故点了下头,尽管他也知道这可能性微乎其微。
薛奕垂下头,许久没有动。
韩故起初还以为她是在考虑他的建议和此事的可行性,直到薛奕忽然开口问:“你说,霍廷耀这么着急的对付我,除了是不希望我影响霍骁之外,会不会还有忌惮的成分?”
“忌惮?”韩故仔细想了想,说:“你要这么说,有件事我也觉得很奇怪。”
韩故很快说到,据他和霍骁接触的这段时间来看,霍家三父子的关系远比他以为的还要糟糕,起码就霍骁的描述,霍廷耀对他和霍雍根本就是漠不关心。
然而令人惊讶的是,霍廷耀竟然会在百忙之中,介入霍骁的感情世界,不但亲自出手将霍骁和薛奕“拆散”,还让韩故去当说客。
如果说霍廷耀只是为了防止霍骁为情所困才这样做,那么如今他已经达到目的了,倒也没必要又来后面这手,将薛奕送到汪森面前。
薛奕不是孙艳,她不会听霍廷耀的话,为他在汪森那儿说好话的,反倒像是用汪森的身份和权力来压制薛奕。
得罪霍家,薛奕还能喘息,将来有的是行业可以谋生,但若是得罪了副市长,很多事就不好说了。
薛奕忽然问:“你说,我利用霍骁打听张、齐二人的事,会不会被霍廷耀发现了?”
薛奕回想之前,她不止是侧面通过霍骁去打听,甚至还和张、齐二人正面对过几次话,张、齐二人也跟她讲了不少行业里不成文的潜规则。
就连霍骁都问过她,怎么突然对这些感兴趣,何况是霍廷耀,也许也已经察觉了?
韩故说:“就算发现了也没什么特别。除非张、齐二人的所作所为,和霍家有关系,否则就算霍廷耀知道,那也与他没有关系。”
薛奕一顿,盯着韩故好一会儿,才说:“那如果有关系呢?”
韩故愣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片刻,很快拿出资料翻看起来。
只是这些东西都是他们看过很多遍的,如果真有什么蛛丝马迹,早就发现了。
果然,结果仍是一无所获,这上面没有一个字,可以将霍氏与张、齐二人公司的违规操作联系到一起,而且在薛益东出事之前,和他以及常智博矛盾最大的就是张、齐二人。
就连常智博都说,那时候的霍氏和另外几家比起来还算是规矩的。
放下资料,韩故说:“也许是你多心了。”
薛奕却说:“你说,会不会是霍廷耀知道一些事,也猜到我的目的了,怕我拉霍骁下水,影响到霍家。”
韩故:“无论是不是,这都只是猜测,没有根据,而且和眼下咱们要解决的问题毫无关系。”
薛奕:“怎么没有关系?如果我猜对了,那霍骁可能也会知道点什么。”
……
其实薛奕也知道自己的猜测毫无根据,但眼下她已经无计可施,一边是逼迫,一边是家人,她总得做点什么。
薛奕的敢想敢做,令她很快就做了个决定。
那就是在接到霍廷耀的电话之后,接受了霍廷耀送的礼服,决定盛装出席霍家的夜间聚会。
尤其是当韩故告诉薛奕,聚会霍骁也会去。
这次聚会是霍廷耀对霍骁的一次考验,也是对薛奕的控制。
霍骁在嘴上说对薛奕已经毫不在意了,这还不够,霍廷耀要看到的是实际行动。
然而就因为霍廷耀逼得太紧,终于激发了薛奕的反弹。
薛奕原本还是“顺从”的,从不对霍廷耀的安排提出质疑,所以霍廷耀也从未见过薛奕的叛逆是什么样,对她的印象也一直是个不到十八岁的小姑娘,野心勃勃,想上位,却有点自不量力。
事实上,霍廷耀轻敌了。
那天晚上的化装舞会,前半场霍骁和薛奕都表现得像是路人,没有一句交谈,更没有肢体接触,就在薛奕被某个客人借着酒疯纠缠时,霍骁都远远冷眼看着。
薛奕是自己挣脱出来的,她到洗手间洗了把脸,出来后便顺着旁边来到露台透气。
薛奕将面具重新戴好,看着夜景,也看到了楼下坐车离开的霍廷耀。
就这样守株待兔了几分钟,霍骁出现了。
霍骁来到薛奕旁边,站定,第一句便是:“我爸为什么没有送你回家?”
霍廷耀的车早就开走了。
薛奕看着远方,微微笑了下,说:“原因你应该猜到了。”
他们都知道,霍廷耀是故意留下一个机会。
只要两人把持不住,旧情复燃,那么就等于没有通过考验,接下来他们要面临的将是更可怕的手段。
可说到底,霍骁都是儿子,霍廷耀再强势,也不至于要他的命。
但对薛奕来说就不一样了,哪怕只是寄几张薛奕在私人聚会上的照片给张芸桦,如此拙劣的手段,都够薛奕喝一壶的。
薛奕最大的弱点,就是家人。
她入局,是为了家人,如今束手束脚,不敢妄动,也是因为家人。
如果没有家人这层桎梏,薛奕也不至于如此。
只是霍廷耀忘记了一点,家人既是桎梏,也是力量。
薛奕是可以为了家人豁出去的。
半晌过去,薛奕就只是在吹风。
可她知道,霍骁一直看着她,他意难平,既然选择走过来,就一定要从她这里问出一个答案,才肯罢休。
这一次,决定权在她。
她可以选择斩断霍骁最后一点惦记,也可以选择把他拽下水。
薛奕垂下眼,仿佛听到心里的魔鬼在捶门大叫,嚷嚷着要出来。
而她选择将门打开。
魔鬼很吃惊。
薛奕却毫无畏惧。
与长久压抑的,真实的自己正式相见,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片刻后,她听到霍骁说:“我听说,你现在有难处。以你的能力,有些事你是解决不了的。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
“你听说?你知道我的难处是什么么?”薛奕心里一紧,面上却仍是微笑,她握紧了栏杆,说:“你能帮我做什么,我的难处你也解决不了。”
霍骁保证道:“我会想办法,我一定有办法。”
薛奕终于看向他,眼睛里有着哀伤:“你的帮助,也是有条件的吧?”
霍骁停顿了两秒,别开脸,快速的点了下头。
薛奕又问:“是不是让我离开你爸?”
霍骁又点了下头,脸上划过难堪。
薛奕将他所有的表情都看在眼里,自然清楚其中的真实原因。
薛奕吸了口气,轻轻握住霍骁的手。
霍骁身体震了一下,就听薛奕说:“对不起,我不该那么对你,是我让你受委屈了。”
霍骁看过来:“你,答应了?”
薛奕收回手,摇头苦笑:“我不能,不是我不愿意,是因为我没有选择了。既然你知道我有难处,那你一定也听说了你爸对我下一步的安排。”
霍骁动了动嘴,他的眼神告诉她,他什么都知道。
薛奕继续道:“你说你能帮我,可是连你爸都要求着那个人办事,你能怎么做呢?”
霍骁脸上浮现一瞬间的动容。
薛奕见了,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便话锋一转,来了个变脸:“再说,你爸对我的安排也没什么不好,我很快就能得到我要的东西了。其实我今天和你说这些,也是你爸安排的,他希望我能劝你,我答应了。有些事,我也得给你个交代……”
薛奕笑了下,隔了几秒,才说:“其实我最初接近你,并不是被你这个人打动,而是因为你所谓的‘张叔叔’和‘齐叔叔’,他们才是我要接近的目标。但说到底,都是为了我的家人,他们是这世界上我最重视的人。后来和你相处,我才发现,原来我是那么喜欢你,如果不是因为那些事,咱们现在会更好。”
薛奕一边说一边观察着霍骁的表情,她竟然没有找到一丝惊讶,这说明霍骁已经知道了。
那一定是霍廷耀告诉他的。
果然,霍骁说:“我知道你接近我的目的。”
薛奕故作诧异:“你知道?也是你爸告诉你的?”
霍骁点头,眼神有一瞬间的变化。
薛奕看在眼里,知道就只差最后临门一脚了,便说:“在这件事情上,我真的很抱歉,可我为了找到真相也是没办法。我需要权力,但我也承认,我一直都忘不掉你,哪怕那段时间很短暂,也是美好的。我现在跟你坦白,是希望你能走出来,不要再为了我的事伤神……”
薛奕边说边靠近他,看着远方,嘴里喃喃说着他们交往时都不曾说过的话。
她夸了霍骁很多优点,那些是霍廷耀不会对他说,而外人说了他不会信的话,唯有薛奕,说到霍骁的心里。
霍骁有些恍惚的想着,他们原本是很相配的,再没有人比薛奕更懂他,更适合她。
而令她离开他的是权力,又是权力,人人都想得到的东西。
顿时间,霍骁心里就跟火烧一样,心里也跟着升起一个疯狂的念头,一个鱼死网破的决定。
他的尊严容不得任何人践踏。
他不能容忍薛奕跟霍廷耀,或是其他任何人,令他沦为笑柄,令他被人瞧不起。
想到这里,霍骁深吸一口气,忽然说:“这些我都知道。我不仅知道你的目的,我还知道薛益东车祸的真相,那个幕后元凶根本不是他们两个……你找错人了。”
霍骁说的很慢,却很清晰。
“你……”
薛奕愣住了,安静了两秒,收回看向远方的视线。
她原先以为,霍骁只是知道点什么。
但现在,她一直在寻找的答案就在眼前。
“是谁?”薛奕用力抓着他问。
霍骁低头看她,很平静的说:“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ωωω.χΙυΜЬ.Cǒm
“好,我答应!”薛奕说:“你让我离开你爸,我同意!”
薛奕保证之后,许久都没有人说话。
整个露台安静的不像话。
霍骁一直看着她,带着一点眷恋,一点冷漠,仿佛在和过去道别一样,直到他忽然笑出声,在薛奕紧迫的目光下,轻声说道:“等你知道了答案,就算我不要求你,你也绝不会再留在他身边了。”
薛奕的瞳仁瞬间紧缩,虽然眼睛睁得很大,但眼前却是一片漆黑。
有那么几秒钟,她甚至失去了所有知觉。
直到霍骁的手也轻轻落在她背上,声音再度响起时,如夜风拂面,擦过她耳边:“就是他。”
简单清晰的三个字。
却一脚将她揣进深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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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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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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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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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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