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真是恶心啊。
我前面还有九十个试验品,但他们不是面目狰狞的怪物,就是毫无理智披着人皮的野兽。哦,还有即使变成了人类,却灵力核值很低的废物。
九十号就是这样一个废物。
听那些疯狂的人说,九十号未来是要给我做食物的。我冷漠地对待她,就像对待猪牛羊那些牲畜一样。
九十号整天乐呵呵的,她长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无论看见谁都眨着大大的眼睛,咧开嘴角,露出无忧无虑的笑容。
尽管我认为她笑的很蠢,但她还是一直笑。看见她第一眼,她笑着说,“你就是九十一号啊,我是九十,你是九十一。我比你大,我就是你的姐姐啦!”
她高兴地拍了拍手,似乎为自己有了一个弟弟而高兴,丝毫没有意识到有了九十一,九十号将失去价值。
她领着我参观她的“小天地”,她能活动的区域很少,也就是实验区到一个小仓库这么大。我们从不允许离开这里,我诞生一个月,还不知道星星是什么样的。
“你见过星星吗?”
我这样问她的时候,她正在展示她珍贵的玩具,不知道是谁叠的一瓶子五角星。
“这就是啊。”她还是无忧无虑地笑,举起瓶子倒出几颗在我的手上。
我厌烦了陪她玩虚假的游戏,使劲把五角星扔掉了地上,“不是这个!我是说真正的星星!”
九十号愣住了,她蹲下,一颗一颗捡起被我扔掉的五角星,细细擦掉灰尘,又装回瓶子里。
我想她大概要哭了,我顿时来了兴趣,哭泣比笑容更能让我沉醉。
但她抬起头的时候,仍然还是那一脸天真无邪的傻样,她左右看了看,把我拉到了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我从没有去过,我皱着眉看她,思考着要怎么把她弄哭。
令我没想到的是,她对着一面墙左敲敲右敲敲,然后搬走了一块板子,钻了出去。见我站着没动,她又爬回来把我拉了出去。
我第一次看见了星空。
而后我又看见了朝阳,落日,烟雨,月亮,甚至有一次还看到了彩虹。
九十号说,她和八十九号以前经常一起偷偷跑出来。
我起了阴暗的心思,故意问她,“那八十九号呢?”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她有了笑之外的表情,就像最后一丝天光消失,步入了沉寂的夜。她眼中出现了某种沉重的东西,压的她几次扯起嘴角,都无法展露笑容。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种沉重的东西叫悔恨。
那时九十号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她只是用一种很疲惫的语气对我说,“回去吧,我累了。”
那之后她仍然挂着那让人厌烦的笑容,扰得我心烦意乱,我不止一次想过,为什么她还没有作为食物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直到有一天,她神神秘秘地拉着我去了实验室,那里还是日复一日堆积着残肢,内脏。我厌恶这个地方,狠狠地甩开了她的手,就要离开这里。
她说:“九十二号要诞生了。”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原来我和九十号都是九十二号的食物。
“去干什么,作为食物去看最终归宿?”
我听见我的声音,惯有的冷漠里带着一丝恐惧,原来我也是怕死的。
九十号摇头:“你是最后一个了。”
当时我不懂她的意思,只是想着自己距离死期还有多久。
直到她毁掉了法阵,使得还没有成型的九十二号成了一团血肉。然后她又熟练地修改法阵,眼花缭乱的手法中,阵阵灵力从她身上流入法阵。
那一刻,我在想,只要她想的话,这个世界也许就只有九十号,不会有九十一号。因为我的灵力值很低,尽管灵力值与灵力核值不同,是可以通过修炼增长的,但是过于普通的灵力值仍旧决定了我不是一个完美的成品。
我一直以为自己会被九十号补全,也日夜渴望着这一天,用她的灵力补充我的短缺。但我从没有想过,九十一号也可以作为九十号的食物的。因为我从没想过,她会破解法阵,用我的灵力核值补充全她后,她也就不必挂着虚伪令人作呕的笑容了。
被她拉入法阵,自嘲地想,反正这个世界这么恶心,死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九十一号,你在哭吗?”
她轻轻地抚上我的脸颊,为我擦去泪水,“不哭哦,马上你就可以离开这里啦。记住姐姐的话,要好好活下去。”
“代替姐姐活下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得到了她的灵力和记忆。
她不是法阵诞生的怪物,她是郭家的孩子,一出生就拥有强大灵力的孩子,只可惜灵力核值并不高,这死死限定了她的上限。
若是普通的世家,她还能平平安安地长大,做一个不是那么出众的人。
可惜,郭家的人都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她被领去实验区,那里生活着很多小孩,我看见了八十九号,八十八号,以及一些面目狰狞的孩子。他们几乎全都怯生生的,只有八十九号与众不同。
八十九号会叠星星,会制造玩具刀剑,在孩子们中很受欢迎。有时候,八十九号会带她出去,看星星看月亮。
孩子们一个个减少,八十九号问她,“是你吃了他们吗?”
她答不出来,只会哭。为了提高她的灵力核值,郭家的人做了无数实验,但无一例外,全都失败了。
八十九号给她擦掉眼泪,“不要哭了,这个给你。”他递给她一瓶星星,“听说外面来的孩子,眼睛里都有小星星,可是你来之后我才发现,你只有笑起来眼睛里才会出现小星星,哭起来就没有啦。”
“所以不要哭啦,会把星星吓跑的。”
八十九号摸了摸她的头,“如果我消失了,希望能变成天上的星星,这样就可以看一眼外面的世界了。”
“你不要,不要消失。”九十号哭得很惨,但这并没有让我开心。我只是很难过,很难过,九十号的感情完全的传递给了我。
“如果你出去了,替我看一眼外面的世界吧。”
那是八十九号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九十号发现我时,我还是个婴儿,躺在一个布满法阵的盒子里,对外界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
我看到九十号把手放在了法阵上。
但她只是隔着法阵,隔着盒子,摸了摸我的脸。
无数次的实验证明,灵力核值无法提高,于是我诞生了。但也昭示着,九十号的死亡。
我知道九十号有能力阻止我的诞生,也知道她有能力毁掉实验区的一切。但是她,不想活了。
她眼里虽然有星星,但心里的星星已经死了。
我把那瓶五角星葬在被她毁掉的实验区,嘲笑她的痴傻,但也无可避免的被她的记忆感染,心痛如绞。
她好像把感情也给了我,但郭家并不需要有感情的人,他们只要一个实力强大的机器。
出生起就镌刻的誓言让我永远不能背叛郭家,我成了郭家最锋利的武器。
郭家的欲望一点点膨胀,他们似乎发现了灵力本源的秘密。
呵,说到底,还是创造怪物而已,只不过这次的创造者,是我。
郭家盯上了庆华,我便以郭子清的名字进入了庆华读书。
子清,梓卿。梓卿是她的名字,我剥夺了她的一切,灵力,记忆,身份,活下去的权利。
我不能太引人注目,于是我装作一个游手好闲的世家子弟进入了庆华。
特殊小队选拔比赛上,我遇到了纪楂。第一眼看见纪楂时,我恍惚了一下,以为回到了黑暗封闭的实验区,九十号还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
纪楂眼睛很亮,装满了星子。
但纪楂不是她,她整天傻呵呵地笑着,但每天想的都是死。但纪楂不同,她就像山楂一样,酸涩却生命力旺盛。
纪楂对我表现出的游手好闲很鄙视,但还是一次次地保护我,带我练功,教我法术,陪我练习。我又玩了许多场虚假的游戏,此次却乐此不疲。
我沉溺于这样的生活,每天上课,被纪楂捉去练习,和黎青禾嘻嘻哈哈地吃饭,起哄林羽墨和齐隐。
我的内心分裂成了两个我,一个高高在上,冷漠自私。一个热情开朗,胆小搞怪。我知道,我应该是冷漠的,是虚伪的,但是九十号她给了我感情。
如果,他们能再晚一点发现艾婷的话。我不知道庆华是否已经发现郭家的阴谋。但我在那处废旧教学楼看见艾婷时,就知道那样平和地站在阳光下的日子没有了。
我将重新踏入黑暗,这一次再也不会有人带我去看星星,也不会有人用生命拯救我。
郑慧被带走前曾经找过第七小队一趟,那时只有我一个人见了她。她离开后,我想了很久,要不要救她。只要把她来道别的消息告诉林羽墨或者齐隐,他们一定能发现不对,但那样或许郭家的秘密也将暴露。
或许,我也可以叫住她,让她不要去。但是郭家的人动作很快,我就晚了一步,郑慧他们已经被带走了。
计划已经快成功,郭家的人不允许出现一丝差错。他们已经彻底地陷入癫狂,谁都救不了他们。
但是或许我可以救下第七小队,可以救下纪楂。可是第七小队太聪明了,我没有办法阻止他们,摆渡车上的难题被他们轻易化解。就连设计的限制灵力的法阵也无法困住他们。他们远比我想象的强大。
当郭家的那个丑陋的实验品消失在齐隐刀下时,我天真地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可是,刻在骨子里忠诚誓言让压抑许久的冷漠占据上风。
我又变成了阴沉的,自私的,冷漠的,没有感情的郭家的武器。
冷漠的我和开朗的我在脑中交战,一个人倒下,开朗的我便被冷漠的我刺一刀,直到所有人倒下,开朗的我奄奄一息,我的心也千疮百孔,接近死寂。
可是我还是低估了第七小队的力量,正如冷漠的我低估了九十号对我的影响。纪楂带着恨意而来的时候,我突然想就这样死在她剑下也不错。我突然懂了九十号决然赴死的想法。
死亡,是我们唯一能得到拯救的方法。
只是不能看到更远的世界了,就让我眼前这个女孩代替八十九号,九十号和我去看更远的世界吧。
愿她眼中星辰不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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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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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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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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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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