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信任田健峰么?
若不信任,当时田健峰来亲王府折磨周慎时,那她是以什么身份劝退这个大人,让他将一切安心交给自己的呢?
但若现在,江续和他说,自己很是信任田大人。
那估计下一秒自己就被拽出慎亲王府了。
她内心默默琢磨着说辞,良久,她才开口道:“我并非不信任田大人,只是不知道大人此举可曾经过陛下的同意。”
“此事侧妃放心,大人必不会因为此事让您受到皇上的质问。”
“若我出了王府,慎亲王发现了怎么办?”
“我们自会给您打掩护,出了田大人,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江续静默,没有在接下去。
看这架势,田健峰这次是非要让自己过去了。
江续不知道这人找自己是要干什么,但她明白,越是大张旗鼓,对方越是准备充足。
一旦同意,很可能就是赴了鸿门宴,说错半句,便是有去无回。
她不可能答应。
但是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
那家仆见她没有应答,又叫了一句:“侧妃?”
“容我片刻,待我去常管家那里领了东西,再回来寻你。”江续略显匆忙的说过这句话,任凭身后的人喊得再多次,头也没回的离开了那里。
那家仆见叫喊无果,将扫帚放置在一旁,转身出了亲王府。
江续取了些许衣服回来,一路上再也没理会什么人,快步走到周慎的卧房。
周慎依然坐在桌子前写写画画,见她火急火燎的推开门,一时之间也跟着紧张起来:“怎么了?”
江续将手里的衣服放在椅子上,开门见山道:“田健峰要找我。”
“找你?”周慎的指尖一顿,他落下笔:“什么时候?”
“适才,我去常管家那里取新做的衣饰,被府中的家仆拦下来,听他的意思,大概率是怀疑到了我……”江续脑中不断回想起那个家仆的目光,和步步紧逼的话语,不由自主咬紧下唇。
周慎从桌前站了起来,他走到少女面前,握住她的手,安抚道:“别急,慢慢讲。”
江续猛地摇头:“我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这次我拒绝了田健峰,这件事大概率会传到皇上耳朵里。”
“我的身份瞒不下了,皇宫的人对亲王府的监视必将比现在还要过分,届时我们该怎么办?”
她何时经历过这般如履薄冰的时刻。
所走的每一步,皆是刀口舔血,容不得半分差错。
能在这京城中取的一席之地的人,又有几个善茬,她混迹在这群人之中,她害怕一步错步步错,害怕自己身份暴露,害怕会连累江家,连累周慎。
适才在外面佯作镇定,已经消耗没了她所有的理智,现在看到周慎,便再也忍不住了。
周慎反手将她抱住,手掌轻抚着少女的手背。
江续靠在周慎肩头,双手如同在深海中抓住浮木般,紧紧抱着男子的肩膀,待她吐息渐渐平静,才抽噎出声音。
“续续,你做的很好了。”周慎蹭了蹭她的头顶:“若没有你,恐怕我也撑不到现在。”
“不。”江续哽咽道:“只是一个田健峰的侍卫而已,我怎会被吓成这样。”
又不是牛头马面,魑魅魍魉。
她江续在这京城中,最拿手的便是忽略不相干之人的眼色。
没点强大的心理建设,她早就被那铺天盖地的厌恶眼神活活压死了。
这左不过就是一个小喽啰。
她似乎还真不至于靠在周慎肩头哭成泪人。
周慎没有说话,依然抱住少女没有撒手。
男子的怀抱似乎有种神奇的威力,江续在这片温暖中逐渐安心下来,待彻底不想哭了后,她伏在男子耳畔,轻道:“谢谢。”
“明明是我该谢谢你。”周慎温柔的回应:“若不是因为我,你大可不必受到这么多折磨。”
这些日子里,江续虽是不说,但她内心承受了多少重压,周慎怎么可能不知晓。
那个年仅十七岁的少女,摒弃了之前的所有追求,放弃了多年为了寻求安稳做出的努力,选择了他。
她是精明的,却不知道为何在这种关头,做了一个蠢到要命的决定。
她明明有更好的选择。
一夜之间,思索的事情从如何舒适的过日子变成了如何活的更久一些,她被迫开始与周慎变成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于周慎而言,这么些年,他早就习惯了如此难熬的日子。
可江续却没办法适应这忽如其来的转变。
精神紧绷了这么些天,这次终于借着一个家仆发泄出来,周慎反而松了口气。
“不是你离不开我,是我离不开你。”
“好了,我没事了。”江续眼眶红红松开男子的肩膀:“你打算怎么办?”
周慎思索片刻:“我们的动作要快些了。”
“现在田健峰再皇上那边的信任不比从前了,这个时候,我们必要趁热打铁。”
而那边的家仆见到江续走后,知道她不会服从田大人的命令出亲王府,便头也不回的溜走了。
亲王府中都是皇上的人,就算有人看到他同江续对峙,也不会有人理睬,现在想要偷溜出去……
那都不是溜出去,是光明正大的从正门走出去。
到了府邸,田健峰听完这个家仆描述的过程后,竟是由怒转喜,像是挖到什么宝藏一样,惊讶之中含着出乎意料的兴奋:“按你这说法,江侧妃毫无理由不想见我?”
“是。”
“不想,还是不敢?”
“这……属下就不得而知了。”
田健峰站在原处思考了片刻,挥了挥手示意让这个属下先下去。
那个人看到命令,低着头退出门外,而田健峰想了一会,便开始让人准备马车和衣服。
他要进宫去见皇上。
田健峰来的时候,皇上正坐在养心殿内批改奏折,见到他来了,被迫停下笔,装出一副平静与往常无异的神情,望着面前的人。
“微臣叩见皇上。”
田健峰跪拜在皇上面前,声音谦逊。
自从上次上朝,当着众臣的面将田健峰嘲讽一次,除了必要的场合,田健峰已经有数日没敢再踏进他的养心殿了。
皇上本也不想见到他,看见他,心中积压已久的怨气和疑心都会忍不住冲进大脑。
此时皇上也不知道田健峰忽的拜访是来做什么,他看了地上的人片刻,还是开口道:“平身吧。”
“多谢皇上。”
田健峰战战兢兢站了起来,却没敢像往常一样,坐在侧座上,便这么低着头,一言不发。m.χIùmЬ.CǒM
皇上知道他在等什么。
他在等自己让他坐下的命令。
皇上在心中哂笑一声。
平日里都没规矩惯了,现在装成这一幅委屈严谨的样子,给谁看呢?
见他还是在那里干站着,皇上便直接将他无视了过去。
田健峰低头等了半天,都没听到座子上的人发出的指令,倒是听到了些许细微的摩擦声。
他心中诧异,抬头一看。
皇上不知何时已经重新开始批改起了奏折,一声都没搭理就把他给无视了。
田健峰:“……”
他只好硬着头皮道:“陛下,微臣曾派人,去亲王府中询问江侧妃关于慎亲王的情况。”
声音传到皇上耳朵里,底下的眼眸抬了抬,这才彻底放下手中的东西,开始睁眼打量起田健峰。
想着前两日田健峰不敢登门的样子,这次壮着胆子前来,一开头便是这么一句,怕大概率是真的带着些有用的消息来。
“什么?”
田健峰低下头:“因为最近慎亲王的行为实在不大对劲,微臣知道此事令圣上颇为烦忧,所以微臣曾命人去亲王府寻江侧妃,还往陛下恕罪。”
皇上凝神:“继续。”
“微臣前段时日便有怀疑,但苦于一直没有证据,所以便想着,若能借此机会同江侧妃说清楚,证明真的是微臣多心了,也无伤大雅。”
“可是当微臣说出了这个想法,江侧妃却三番五次的推脱,用各种理由拒绝了。”
皇上瞬间觉得有些头大。
“所以你就因为这个怀疑江续。”
“是。”
皇上:“……”
他压抑着心中的怒火,用尽最后的耐心朝他解释道:“你是臣子,江续是王府侧妃,无论性别身份相差巨大,你还想请她到你的府邸一叙?请当朝王妃到你臣子府里,说清楚?”
田健峰:“……”
他好像确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皇上看着他一脸吃瘪的表情,瞬间觉得又生气又好笑。
这样一个蠢笨如猪之人,竟还是他最为看重的臣子!这朝堂中当真是没人了么?!
皇上忍着心中濒临爆发的火气,咬牙切齿道:“田健峰,你要清楚。”
“你是为了怀疑而找证据,并非为了给自己扣高帽,巴结我而搜寻。”
“我不想再一次从你的口中听到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你以为朕是什么身份?朕是天子,朕没有这么多空闲的时间陪着你胡诌!”
“隆福!送田大人出宫!”
田健峰一怔。
他知道,倘若这次再次被轰出去,怕是最近都不能简简单单见到皇上了。
未等隆福前来,他径直跪在地上,颤抖着声音:“皇上!我还知道江侧妃隐瞒了一些事情!”
“慎亲王时常和丐帮有所来往,皇上您是知道的,这也可以是传递消息的手段,且每次提出要去围堵亲王马车的只有固定的那几个人。”
“这一点,江侧妃明明知道,却从来没有找您通报!甚至在周慎病好了之后,也没有通过任何方法朝您汇报前因后果!皇上,您不觉得这之间漏洞太多了么!”
“等等。”
在田健峰被拉起来的那一刹那,皇上终于张了嘴。
的确,身为亲王府中最为亲近的暗探,江续这段时日竟无一次给皇上传信,甚至就算田健峰特地要求,也坚决不出来。
实在有些不大对劲。
垂眸望了望地上抖成筛子的田健峰,皇上终于松了嘴:“你去找人,将江侯爷带过来,我要与他叙一叙。”
当日下午,江侯爷接到从宫中传来的命令,不明所以来到皇宫,一进门就看到皇帝阴着的脸。
然后他听到皇帝问他,江续最近的举动。
皇宫在暗中观察着亲王府,他江府何尝不是暗中观察着江续。
明明江续和周慎的关系,从外面看似乎和往常一样,没有多好也没有多坏,他也想不通为什么皇帝上一次还劝他放宽心,这一次就面色阴沉,声音凝厉告诉他不能有半分隐瞒。
结果江侯爷越回答不知道,皇上的脸色就越难看,到后来,他直接跪在地上,说江续自小愚钝,但定是一心一意为了帮皇上的,若有什么地方做的并非完美,还请皇上看在他衷心的份上,放过她。
这话在皇上听来,就是江续不可能会反叛,就算有的地方有太多的不合理,也是因为她蠢笨,自己不能同她多计较。
最后江侯爷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的皇宫,只是看皇上的表情,知道最近江续大抵是将这位圣上惹到了。
却万万没想到,翌日传到亲王府的消息,并非是江续如何如何,而是江咏。
因罪流放。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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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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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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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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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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