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江侧妃想找您谈什么啊?”锦南守在最后一盏蜡烛旁,小心翼翼掀开灯罩:“我感觉她好像挺迫切的。”
此时周慎刚爬上床,平躺着身子。
时间已经很晚了,周慎后背又有伤,自然不可能再出去,只能被迫改变了他那反人类的作息时间,忍着疼痛洗漱完,早早的爬上床睡觉。
他摇摇头:“我也不清楚,但她一定会来再次找我。”
锦南已经吹灭了最后一根蜡烛,屋内登时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户外透过的点点月光,撒在乌木的圆桌山,留下一条斑驳的影子。
“什么时候?”
“最早明日,最迟……也迟不过这一周。”
锦南琢磨着周慎的话,半天也没想明白,索性轻手轻脚退出周慎的卧房,顺带把屋门关上。
周慎决绝离开屋子后,江续站在门口,望着他毫无留恋的背影,止住了脚步。
冷风顺着敞开的大门呼呼的往里刮,屋子里残存的温度也被慢慢消耗殆尽。
良久,她伸出手,关上那两扇已经被吹到和墙壁贴在一起的门板,转身靠在上面,面色再无适才的神气和悠哉,只剩下新添上的紧张与不安。
她的神情纠结着,似乎在下什么决定,一个一丝一毫都不能踏错的重要决定。
棕红的实木柜里安插着三个带锁的抽屉,江续低头思虑了一会儿,走上前去,从身上的口袋里摸出一把小巧的铜钥匙。
她蹲下身,指尖捏着那把锁,小心翼翼插进了最底下那个抽屉的钥匙孔里,手腕轻轻转动。
锁开了。
她将解下的锁放在地板上,拉开了抽屉。
映入眼帘的是满满一层的药膏药水和药粉,都是是她白天从常管家那里搜刮来治跌打损伤的。
周慎盯着的位置不错,她确实把这些家伙都放到了这里面。
江续用手将外面的几瓶药拿开,同锁一起放在地上,腾出一块空隙后,又拂开两旁堆积的药品,留出一条小小的通道,直通柜子的最深处。
藏在最里面的不是药品,而是一个精致的长方形盒子。
盒子同样是木质的,泛着专属于沉木的光泽感,深色的条纹若隐若现,细碎的红宝石点缀在侧边的棱角上,衬托印在盒盖正中央的金色花样更加珍贵,美轮美奂。
盒子下面还挂着一把锁。
江续再次摸出一把生锈的钥匙。
盒盖被缓缓拉开。
里面装着一把匕首。
刀柄和刀鞘皆是珍贵的黑檀木制成,被打磨的光滑发亮,坚硬无比,手感极佳,分量十足。
这把刀是江续母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
江家本是将军世家,几年前先皇还在世时在朝中如日中天,江侯爷在一次外出征战时,遇到了江续的母亲。
江续母亲家是当地有名铁匠,打造的冷兵器方圆几里都是数一数二的,就连皇室的用具也沾染过几次。xǐυmь.℃òm
一次战后,江侯爷的剑惨遭削断,眼看下一场战争时间越来越近,身边也没有顺手的兵器,偶然听说了这家铁匠铺子,情急之下赶紧令人过去,快马加鞭打造出尽可能好的刀剑。
一来二去,便结识了江母。
江续是个美人,一大半基因遗传与她的母亲。但与她不同的是,江续眉目之间带着些许江侯爷英气,整体却仍属于清纯那一类,而她的母亲是典型的江南女子,长相温柔,眉目传情,看上去便是毫无攻击力的柔弱女子。
这便激起了江侯爷的保护欲,开始主动追求江母。
后来打了胜仗,江侯爷主动说,要迎娶她回京城。
江母对他也喜爱的很,听到这消息喜不自胜,然而不管是从地域还是身世,一个是出身高贵的一品军候,一个是到处都有的铁匠之女,两人的差距实在过于悬殊,便只能退而求其次,甘愿沦为妾室。
当时江侯爷已经有了刘姨娘做妻,刘姨娘对江续母亲自然不喜的很,一心觉得是个专靠美貌勾引江家,只会攀高枝的花瓶罢了。
江侯爷那时对江母新鲜劲尚存,在刘姨娘出口刁难还会护着点,后来生完江续,她人也渐渐衰老。
失去了年轻容貌的江母,同样失去了唯一的吸引力。
这本身就是一场见色起意的婚事,后来的江侯爷便越来越无视她,连带江续也不喜的很,只觉得是个女孩,是个没什么大用的累赘。
反倒是刘姨娘,当时江母风头正盛时处处针对,现在两人逐渐落魄,落井下石几次后,却平白生出一丝怜悯。
甚至有时江侯爷动辄打骂她们母女时,还会在一旁跟着相劝,出声安慰。
无论帝王或是权臣,皆是无情家。
他们可以用尽花言巧语扮成一位痴情郎,也能卸下全部伪装变成真正的负心汉。
江母的父亲大概是很早之前就想过这个原因,自己女儿无权无势,去了那里,等唯一庇护的人变了心,便如同没落的草根,无依无靠,随风飘零。
他也曾劝过,奈何江母也是个死心眼,认准了江家,做妾也乐意嫁进去,觉得江侯爷的为人不同于一般达官显贵。
江母的父亲许是觉得劝不动她了,便将这把的匕首留给了她防身用。
江母接下父亲的一片好心,留在身边,也根据他的命令,谁也没提。
后来江母大病一场,日日昏睡,临死前将江续叫道床边,用仅存的力气告诉她这把匕首的事情。
“这是我的父亲留给我的,担心我在这侯府受了委屈,有人要害我,便用它自保。”
“这匕首削铁如泥,一刀下去没听过不死的。”
“你也谁都不要说,只管带在身边,藏好。”
江母没多久便停了呼吸。
可她没说的是,她在屋内曾清醒过一次,便听到门外江侯爷亲自拦住前来给她医治的郎中,将她的救命药换成了促进病情发作的毒药。
江侯爷早就觉得江母是个负担。
但当他进入自己房中,虚情假意的前来探望时,她却仍然笑着迎接,而那把刀,就在她手边。
江侯爷自认为她病重,对自己和郎中的谈话一无所知,早早就卸下了防备。
彼时江母尚存力气,和江侯爷之间的距离最近只差了几厘米,倘若当时一刀刺下去,这人不死也重伤了,也解了这么多年对他的恨。
这个念头,他却想都没想过。
为了江续能安全活下去。
也为了自己。
她承认恨这位侯爷入骨,但同时,也爱了他一辈子。
她至死都未曾反抗,心甘情愿的被骗了一生。
江续把匕首拿出,收好,挂在腰间,用上衣的长衫挡住。
第二日清晨,天才蒙蒙亮,她在桌前梳妆好,带着刀和红花油,去了周慎的卧房。
本身昨日就已经难受的厉害,又拖了这么一宿,周慎的腰比之前疼的还严重,早早的便把锦南叫到屋子里。
哪怕没有红花油,干揉也比忍着要舒服些。
此时他正趴在床上,衣服褪去一半,又怕受了风寒,便用用被子盖住,忽的却听到门外传出几下敲门声。
江续站在门口,手指关节机械的敲打着门板。
周慎面朝床褥,没法转头,又嫌外面没完没了的声音吵得他脑子疼,不耐烦的问了锦南一句:“谁?”
锦南朝门外看了一眼,咽了口口水:“……八成是江侧妃。”
不知怎么的,他现在对这位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江续生出来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话音还未落,只听少女平静开口:“王爷,妾身来给您送红花油了。”
周慎:“……”
他一个转身将被子盖到身上,伸手抽起放在椅子上的中衣,赶紧把自己的身子包好,然后对锦南使了个眼神:“去开门吧。”
锦南示意,走到门口。
外面的风刮得正大,少女身上带着几分寒意,鬓角的碎发被吹得有些凌乱,毫无章节贴在脸上。
锦南对她行了个礼,却迟迟不肯离开屋子。
周慎半曲着腿,手臂松松垮垮挂在腿上,见着江续进了屋内,挑了挑眉毛,拖着声调问道:“你来干嘛?”
江续没什么感情道:“念及王爷腰疾,特来送药。顺便……与您商讨一些事情。”
周慎嗤笑一声,扬起下巴朝着门外比了比:“本王不需要,出去。”
江续没理他,扭头把门关好,从袖中掏出红花油递给锦南:“帮忙递给王爷。”
说罢,她便将红花油放在桌上,一副真心想帮他的样子。
锦南望着那瓶红花油,犹豫了一下,还是给周慎拿了过去。
然而就在锦南背对着江续,走到周慎窗前的那一刹那,江续左手掀起衣摆的一角,右手瞬间从腰间抽出一把尖刀!
她曾学过些许武艺,和她祖父的想法一样,为了自保。
现在刀刃在她手中飞快拔出,在空中划过一道亮白的弧度,动作快到周慎都没反应过来。
好在他的双眼一直在她身上从未离开过,在看清那的确是把锋利的匕首后,一时间腰疼也忘了,条件反射的将对面的锦南拽到床上。
他反应极快,这一套动作几乎算是行云流水,没点武功底子绝对做不到。
锦南毫无准备扑倒在一旁,然后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挡在床前,面对门外的少女,手也摸索到了腰间别着的剑。
三人相互对峙,却谁也没有先迈出一步。
江续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将匕首抵在自己的脖颈上。
“周慎。”
“我想跟你谈一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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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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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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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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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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