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次,我们一起在园子里玩,我不小心将额头磕到假山石上,流了好多的血。
我看着镜子里被被层层缠绕着白布条的额头,大哭不止。
这哭泣不完全是因为疼痛,也是因为我的左半边眉毛被磕掉了一块肉,我怕我的眉毛再也长不出来了。
梦婵哄了我半天,我才抽泣着睡着了。第二天一早,我看她竟然也在额头缠了好多层的布条,上面洇出了斑驳的红。
我问她怎么回事,她笑着说:“你不是怕眉毛长不出来不好看吗?现在我的眉毛也磕掉了,无论怎么样我都陪着你,这下你就不会哭了吧?”
我瞪着眼看她,想不通她为什么只是为了哄我,便狠着心忍着痛,故意磕掉了自己的半条眉毛。
“你傻吗?你痛不痛?”那种痛我依然记得,所以我担心的问她。
然而她却笑着摇头:“一点也不痛。妍妍别担心。”
后来我的额头好了,那一截眉毛也长出来了。可是梦婵的那一截眉毛,却再也没长出来。
我觉得她才傻,但是我不忍骂她,因为她是为了我才犯傻的。
家里人都笑她,她也笑,却说:“妍妍高兴就好,我的眉毛有没有,没什么关系。”
有她护着,我一个并不受宠的庶女,生活习惯却变得娇纵起来。
吃饭的时候,吃青菜只吃叶子,肉类只吃鱼虾。
喝茶也一定要加一匙桂花蜜,还必定要用梦婵送我的那套白玉色冰裂纹的茶具。m.xiumb.com
一次斟满多半杯,将茶杯捧在手心,我静静地看,闭上眼细细的心闻,而后再垂下头,浅浅的品。
而梦婵从小到大就这样陪在我身边,笑着满足着我的所有要求,脸上从没有一丝烦躁。
我们曾经以为,我们会一辈子这样下去,平平淡淡。岁月静好。
然而在我们到了十四岁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那天,我们中午从学堂出来,来到母亲的厅堂请安。家里来了个刘老太,听说是个什么大官的夫人。
她见了我们俩,惊讶的说道:“没想到顾府里还藏着这样一对儿双生姐妹花。”
之后拉着我们俩的手看了又看,说我们一静一动相得益彰,实在是难分伯仲。
为什么要分个高低上下呢?我和梦婵本来就是一模一样的呀。
除了被她故意磕掉的那半段眉毛。
刘老太笑着命下人拿来一只锦盒,从里面拿出一个翠玉手镯为梦婵带上。又拿出一只金钗,亲自插入我的发间。
那金钗是个凤凰衔珠的样子,下面摇摇晃晃坠着一颗指甲大的红宝石,莹润红亮,看得人心颤。
我们两个欢欢喜喜道了谢,母亲便让我们下去了。
出了门,梦婵一把拽住我的手腕,将食指压在她唇上比了一下,又指了指屋子里面。
我点了点头,悄悄的随她躲到窗下,静静地听里面的动静。
那刘老太显然是喜欢我们的,对着母亲和娘又夸了半天,最后才说道:“依着我呢,还是喜欢静静的那个多些。
“我们家三小子本就爱玩闹,找一个娴静的,也好让他稳一稳性子。家里有了贤妻,自然日子会好上加好。”
母亲和娘笑着附和着,又说了几句,最后我听见母亲说:“此事先这样定下。若无意外,等明年过了及笄,就商议婚事,将妍儿嫁过去。”
嫁人?我?我和梦婵面面相觑,愣了一会儿,最后一起噘着嘴走了。
我很生气!为什么是人家来选我们?刘老太那个样子,就和去骡马市买马一个样。
再说,她看了我,我还没看她家的那个三小子呢,万一我看不上呢?怎么就要定下来了?
况且我还没想嫁人呢。我和梦婵原本说好了,要一辈子在一起的。
梦婵显然比我还生气,而且是非常非常的生气,连话都不和我说了——她最生气的表现就是一言不发,闭着眼装睡。
现在她又是这个样子,我自己嘟嘟囔囔发了半天牢骚,她居然都没有回应我一句。
于是我便更生气了。我用手捅她的肩膀,问她:“顾梦婵,你怎么不说话?你说我说的是不是?”
“是是是,是什么呀是!”她扭着身子坐起来,瞪着我嚷道:“原来你就是气人家没让你去相看?如果看过了你就同意了,就会嫁过去了,是不是?”
我觉得莫名其妙,我说了那么多,她居然只听到这一句?还是说,她想要嫁过去?
于是我咬了咬唇,虽然心里不高兴,还是大度的对她说道:“那我不嫁了。如果你喜欢,你就嫁过去吧。平日你总让着我,这回,我让给你。”
我原以为我这样说,她总会很高兴了。谁知她更生气了。
她站起来就把我往门外推,推了几步才想起来这是我的院子,于是气的一跺脚,跑回了自己的院子。
这下我也生气了。没有叫住他,更没有去追她。
我看着手里的金钗,忽然觉得,也许我们说“一辈子不嫁人”,那只不过是句孩子间的玩笑话。
这个世上,哪里能有不嫁人的女子呢?
我想起大姐姐顾梦娴。她今年已经十八岁了,从前她也一直说不想嫁人。
但是最近这半年,父亲母亲一直在为她相看合适的人家。
我们做儿女的,都没有能力改变父亲母亲的想法。
所以不论是大姐姐,还是我和梦婵,我们总会出嫁的。
这样说来,也就这一两年的时间了吧。
想到这里。我心底一阵抽痛——嫁了人,我和梦婵就会分开了吧?
到时候我们会各自进入一个陌生的家庭,每天面对陌生的人。
我们要温柔贤淑,要端庄知礼,我们再也不能肆意的玩闹,再也不能随心所欲的做自己喜欢的事。
而且,我和梦婵再也不能每天在一处吃,在一处睡了。
想到这里,我忽然有些哽咽。
可是再难过,我也不敢忤逆父母。女德里不是说,未婚从父,出嫁从夫吗?
想到这里,我很想去问问娘关于刘家那个三小子的事。
其实梦婵刚才说对了,我因为不能相看男方,确实有些不开心。
可是我也很难为情。哪有没定亲就主动打听夫家的女子呢?
一时间我心里烦躁的很,一下午的时间就这样浑浑噩噩的度过了。
晚上梦婵又来了。
她气哼哼的闯进来,看我坐在桌旁看着那只金钗发呆,一把抢过扔在了地上,说道:“你这是急不可耐了?你也不管那个三小子是不是好的了?”
我心里不爽,弯腰捡起那金钗,用指尖拂去红玉上的那层灰土,冷冷的道:“你又好了?白天到底撒什么疯?”
梦婵一屁股坐下,好像没有下午那样生气了,喝了口水说道:“我给你打听三小子去了。”
我一听,便来了精神,问她:“如何?”
梦婵见我急吼吼的样子,抿了抿唇,一脸的不开心。不过最后还是说:“刘老太的三孙子,庶出,今年二十岁,没有参加过科举。长相猥琐,身形瘦弱,夜夜笙歌且男女通吃。”
她说完,盯着我目瞪口呆的样子,冷笑了一下说道:“你以为金钗是那么好戴的?”之后便又走了。
她这一走,三天没出现在我眼前。第一晚我心里有事,前思后想心情烦躁,好容易睡着了,梦里也是乱糟糟。
第二日一早一睁眼,枕边再没有那个搂着我的二姐姐,这才惊觉她昨晚没有过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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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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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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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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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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