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还浑然不知捅了马蜂窝，浑身上下洋溢着立功的喜意。
他喜气洋洋地在马上向顾奚拱手：“顾姑娘无恙便好。”
顾奚客气地道：“多得马将军援手。”
他摆摆手：“顾姑娘客气了，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他是军中出身,如今的职位品级,都是实打实在战场上厮打得来的军功,一步步晋升起来的。深知靖北王府对于边境守军意味着什么,因此得知有大夏人勾结北疆蛮族图谋刺杀世子时，才会不假思索答应合作。
在他看来,非常简单，但凡敌人想要做的事,就不让他做成！
甚至他都有些怀疑,若是这位世子爷真如传言般不堪,北疆蛮族的人怎么会几次三番想要弄死她,不惜代价。
不过这都跟他没关系。他这回答应合作，调派兵马，既卖了靖北王世子一个好，剿杀贼人,又能立下军功，何乐而不为呢？
不管里面有多少算计，那都是别人的事,他的功劳是实打实的。
只是回到城中，见到长吁短叹悔恨趟了混水的刺史，才惊觉这事远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般。
可事情都做下了,后悔有什么用呢，倒不如盘算一下如何获得更大的利益。等听到说缴获的军备能装备三五百人，更是目露精光。
他大咧咧地在刺史面前坐下：“缴获的军备,我要一半！”
刺史看着这位粗人，心塞塞的。
“你也不想想，走私？哼！谁能这般大手笔，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拿得出几百人的装备送到北疆？”
马将军浑不在意：“你就是想得多，看看，白头发才出来了。安民守境不就是我们职责所在嘛，搜索抓捕刺杀世子之人是应有之义。不管是谁的手笔，现在不就是只能咬死是走私吗？既然是走私，老规矩，缴获的一半归驻军！”
反正他们肯定不会往下查，也不能往下查了，就按规矩先分战利品嘛。
刺史大人捂住心口，挥挥手，想赶他走。
马将军也不在意，只是离开之前，意味深长地道：“蒋大人，你得高兴一点啊，刺杀世子的人都被一网打尽，顺便还查获大宗走私。这功劳可不小，你还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让人怎么想？”
蒋刺史出了一身冷汗，发昏的脑袋立即清醒过来。
是啊，他这么忧心忡忡，幕后之后万一误以为自己知晓些什么内幕，岂不是惹祸上身？
他无言地拱拱手，多谢多年搭档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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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定瑜这边就淡定多了。
顾奚将自己的猜测跟她说了：“刺杀你，不过是他顺手而为，今天他败走时，虽然恼怒怨恨，但并没有什么绝望之色。”
萧定瑜目光发沉：“那就是另有要紧之处，但我们毫无所觉。”
连刺杀萧定瑜，与北疆勾结暗中输送军备，都不是这人关键要事，哪会是什么呢？
两人一时半会的，也不得要领。
顾奚安慰萧定瑜：“不要担忧，他应该不会如此罢手的。”
待他再出手时，就什么都知道了。
萧定瑜一点都没被安慰到。这样被打挨动，处处掣肘，不是她世子爷的作风啊。
不过她如今也摸着一点点顾奚的脉了，虽然这位软硬不吃，但来软的，比来硬的效果好很多。
所以只管哀怨地看着她，幽幽地道：“这回多亏你鼎力相助，不然的话，一不小心，你就得守望门寡了。”
顾奚警惕地看着萧定瑜：“能帮的我自然会帮你，但要命的不行。”
萧定瑜噎了一下，她也不想背着克妻的名头好不好？
“怎么会，我哪里舍得让你如此冒险呢？！”好不容易挑出来的世子妃，挂了的话，她也很亏的好吗？！
顾奚勉强信了。
她想起来跟秦怀月交手的感觉：“秦怀月的身手，跟你不相上下。有这个本钱，培养出来这样身手的人，整个大夏，应该也不多吧？”
萧定瑜点点头：“这倒是一个线索，不过不太好查。”
世家大族，皇族宗室，哪一个没点儿不为人知的底牌呢。
不过嘛，她直觉这是上面那位的手笔。但是身为帝君，不至于要向北疆蛮族输送军备，养肥了那帮蛮族，好让他们来打大夏吗？
不至于蠢成这样吧？
好不好查的，那是萧定瑜的事了，顾奚现在就想知道一件事。
如果真的是生死搏杀，她对上秦怀月，到底有几分胜算？
于是热情地邀请萧定瑜：“不如我们切磋一下？”
两人甫一交手，萧定瑜就深深看了顾奚一眼。
这个进步也太神速了！
她忽地想起，监察院统领厉蕴之提起过的，杀死杜阁老的人，用了什么法子将杜阁老毕生功力，存于已身，慢慢就能化为己用。
因此要紧盯杜阁老身死之后，所有内力突飞猛进的人。
她委婉地道：“你这段时间提升很多啊，都不收着点，免得被人摸透底牌么？”
听说两个学生切磋，跑过来看的宋先生就笑了。
“泡了几个月擂台了还不进步些，那哪成呢！”
萧定瑜便没再说什么了。
宋先生也是知道此事的，既然他说没事，那就没问题了。
一年之前，顾奚在她手底下走不了三十招，守多攻少，大多数都是取巧。现在就完全不一样了，颇有些一往无前的悍勇，攻多守少，是硬碰硬的激烈对抗。琇書網
一直打到将近一百三十招，才堪堪落败。
酣畅淋漓地打过一场之后，宋先生将她俩拎过去，关心一下这两个时时搞事的学生。
如今宋先生的补习班可不像是之前摘星院时，补的文化课。现在两人都毕业了，那当然是走的都是实践分析课。
先是顾奚被点名。每天都泡在擂台上，你总不能光打架不干活吧？
顾奚自然是不虚的。
“现在到的人已经将近千人之数了，北疆蛮族的一百八十六人，其他国家的只零星来了拢共不到三十人。而我大夏得地利之便，有七百人左右，八成是北地的，一成半是江南的，更南边的，不到半成。”
“这里面，有将近七成的人都上过擂台，都是三十岁以内的人。其他的，有只是过来看热闹长见识的，也有自矜身份不肯下场的，只是带小辈出来开开眼界。”
“还有就是，有好几方势力在暗中招揽人。朝廷的，靖北王府的，安南王府的，还有牵着几位皇子背后母家的，以及北疆蛮族。”
萧定瑜眸中的情绪看不清。
她人在幽州，靖北王府暗中招揽人的事情，虽然处处避讳着，但也瞒不过她。
宋先生微微点头，问她：“南边的不到半成，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顾奚颇为认真地想了想：“因为穷？”
宋先生的表情差点没维持住！你是认真的吗？
顾奚当然是认真的。
“北方多世族，南地多山民。虽说南地山民多悍勇，但一来很难触摸到高阶武学，二来，穷文富武，普通人家可供不起。”
没有名师，没有资源，拿什么跟别人拼呢？更何况山长水远的，南地的人所习多是低阶武学，无论走水路还是陆路，都不太平。本领低微，胆气难壮，轻易也不敢千里迢迢横跨大夏。
宋先生不知不觉的就被她带偏了，竟然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富人靠武技，穷人靠变异嘛！
他欣慰地看着顾奚，这个学生没白教，就是这么的聪明机敏，洞察力杠杠的。
没料到顾奚猝不及防地扔给他一个大雷。
“先生，北疆蛮族，内部似乎分裂成三方势力了。”
宋先生和萧定瑜都惊了，颇有些惊疑不定地看向顾奚。
这个情报，顾奚是绝无可能接触得到的。
宋先生之所以会知道，那是褚先生洞察到了。
北疆蛮族不过是大夏对北边敌人的一个统称，其实人家是有檀檀和达旦两大部族，外加上百个小部族。
北疆蛮族的大宗师为何会在彼此相安无事近二十年之后，突然带着他底下的人跑来大夏？
肯定是北疆有变。
于是他就探了探，顺理成章发现了这位大宗师也是政斗苦手。三方势力拼命拉拢牵扯争取他，让他烦不胜烦，干脆就借着为他们探路的借口，跑到大夏来了。
至于这个说词可不可信，能信几分，那就是另一说了。恐怕不想沾惹这些争斗是真的，但想探大夏的情况，也是真的。
萧定瑜会知道，那自然是收到相关情报了。
“你怎么知道的？”两人异口同声地问。
顾奚表情微妙，自然是看出来的啊。
“正常来说，有两大部族威压，各小部族的人都会自觉向两大部族靠拢，献出忠诚，换取庇护。上层如此，小辈自然也会如此。但实际上，出自各个小部族的人抱团了。”
她没事就去挑一个北疆蛮族的人来练手，伊屠被打得最多。而且这货大概是因为她难得地表露了一点点善意，虽然善意之后带有攻击性不高侮辱性极强的注脚，但至少还是点醒了他。
两人慢慢地，也混出一点点交情来了。偶尔打完之后，会彼此探讨一二。顾奚就趁机学了点蛮族那边的语言。
伊屠身边经常跟着同罗，也就是使双锏的那位好汉，三人凑在一起，想听不到他们的抱怨都难。
而且这些人，仗着她不会蛮族语言，听也听不懂，彼此挑衅咒骂时也不会特意避开她。
明明有些人对伊屠很不感冒，见着他也没个好脸的人，会站出来抱团顶回去，一副我是挺嫌弃你的但我们是一国的就不能让你被这些辣鸡打脸羞辱的神情。
听得多了，看得多了，这些碎片化的信息，渐渐被她拼凑出来。
宋先生对顾奚更满意了。
“没错，北疆蛮族那边出了个能人，将大多数小部族聚拢在一起，就有了跟檀檀和达旦叫板的资本。”
至于萧定瑜，宋先生就关心一下她的差事。她是负责武林大会正常开展，确保安全的主官。只是这两个学生，最近忙着搞事，有些事情反而没放在心上。
看似简单正常的小事，巧合多了，就不能等闲视之。
“你们最近忙着查刺客，设局抓捕，有些事情难免忽略了。按理来说，如今三月了，过来的人应该是越来越多。但是，如今和年前的人数相比，略有增加，却不多。”
萧定瑜不以为意地道：“很多人进山探查所谓的藏宝之地了。”
进去之后，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她可管不了。
宋先生意味深长地道：“自十一月传出谣言至今，进山的人可不少，但出来的却少。即使是一心寻宝，至多一个月，也要出来一趟补充物资吧？”
知道藏宝传言是怎么回事的顾奚，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
宋先生道：“进出这里的人，你不是作了登记了吗？还有一部分人，只是冲着藏宝来的，进出幽州城也是会有登记的，你让人查一查。”
顾奚终于知道是哪里不对了，她一把抓住萧定瑜的手，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冷不防被顾奚握紧手，萧定瑜心神一荡，随即想起来宋先生就在跟前呢，颇是有些不好意思，却又舍不得挣脱。
然后，她就听到顾奚急急问她：“如果武林大会出事，你会有什么麻烦？”
她能有什么麻烦啊？了不起就是被夺职，给朝上大人们留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印象。
不对！萧定瑜神色凝重起来，若是北疆的人都折在这里的话，势必会引发两国交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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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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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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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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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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