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之下，被顾奚犹如行云流水般攻击逼得手忙脚乱。他下意识地后退闪避，可楼梯转角腾挪空间本来就小,顾奚出手又快,他闪开,顾奚趁机掠了过去,衣袂带风,错身而过。
为防追击，顾奚足下蹬,拧腰，旋身,运足内力,反手又给他当胸打了掌。
也不知道是来人太菜,还是顾奚太快,这掌打得结结实实。
“顾奚！”来人痛呼一声，将将来得及抬手格挡，被打得踉跄后退，直撞到墙上才止住。生怕再挨几下,急急出声：“是我，严华！”
就那么会功夫，顾奚已经飞下楼梯了,轻盈地落在一楼厅堂。
闻言回头望去，略停了停，饱受惊吓已经草木皆兵的人,脱口而出：“严华，你怎么在这里？”
“我上去拿书啊！”严华闻言翻了个白眼，捂着胸口慢吞吞地往下走：“你怎么副见鬼的样子？”
神情惊惶,脸色苍白，眼神犹带着惧意。
他这么问，顾奚就像是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一般。独自一个人承受这种熟悉的人悄无声息被杀死在摘星院内的惊惶恐惧，与两个人起出现，感受是截然不同的。
大概是有人壮胆，那股被攫住心脏般的恐惧稍稍消散了些，虽然如今顾奚不敢轻信任何人，刻意保持了两人的距离，但总归稍稍恢复了些许镇定。
她定了定神，想起来月阁因是藏书楼，有可迅速传达全院，急求支援的方式。她挥了挥手，脸端肃地对严华道：“你在这里守着，不要乱动！”
语毕便匆匆忙忙地奔到院子里，跃上小钟楼，利索地解开绳扣，将撞钟木放了下来，“当当当当”地撞了七下。
严华一惊，脸色慢慢变得难看起来。他也是在月阁里干活的人，自然晓得钟响七声，是有大变，要高手速速支援的意思。
这是出大事了！
而她刚从楼上惊惧交加地下来，想必出事的人就是杜阁老。
钟声一响，崔山长和宋先生来得最快。
两人来得匆忙，神情却并不慌张。眼看这月阁风平浪静，既没有强敌来袭，又无走水之忧，尚未来得及问话，顾奚便急急禀报道：“杜阁老出事了！”
崔山长与宋先生闻言，脸色遽变。
两人对视眼，大袖挥，飞快地掠过顾奚和严华，直往杜阁老楼上的居所。
稍倾，两人面沉如水地下来，因着顾奚是宋先生的学生的缘故，崔山长示意由他来问话。自己亲自去撞钟，三长三短，即是向往这边赶来仍在半路上的先生们宣告，事情已经在处理了，警报解除，不用来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宋先生目光锐利，视线在顾奚和严华两人身上来回打转，半晌，才沉沉发问：“是谁先发现的？”
“是我。”顾奚微微欠身：“取了早膳后过来，白叔说阁下尚末下楼洗漱。我只以为阁老身体欠安，就将食盒送了上去。殊不知一直无人应声，门一推就开了。”
她一边回想，边细致地给宋先生描述清楚，她发现阁老出事后，下楼时撞上严华，两人差点大打出手都交待得明明白白。
宋先生目光投向严华。
虽然同是在月阁挂名干活，但每个人的情况都是不样的。顾奚是因为穷，要挣点生活费什么的，可以在月阁里随意看书翻阅各种古藉文献，反而是顺带的好处。
但是像严华这种家中豪富的商家子弟，当年他竞争月阁干活的名额，理由是因为出身商家，虽家中豪富，藏书却远远不及些有底蕴的士族。难得进了摘星院，自然是想争取到可以随意借阅书藉的干活名额。
不能借出去的书，也是可以默读抄写的，自己抄的书就可以带走了。
因此月阁中杂活多是顾奚来做的。包括严华在内的另外三个学生，更多的是整理书藉，登记出借归还这些事。
顾奚早早过来月阁，是有惯例的。每天早上取了阁老的膳食送过来，顺带擦擦桌子什么的。
可是严华呢？
今天虽然是元宵节，但院里是正常上课的，他早早过来，也看不到半个时辰，就要去上早课了。
严华莫名紧张了下，下意识地辩解道：“二楼的有些书不能借出去，只能在里面看，昨天未看完，所以今天早些过来看。”
宋先生没说信，也没说不信，点了点头，细细问了是什么书，看到哪里了，随口问了几个问题。
严华略带点憋屈地一答了。
在他们一问一答的过程中，零星又来了两三个先生，被宋先生打发去崔山长那边，别在这里裹乱。
问完之后，宋先生就让两人先回去上课了，只叮嘱他们闭紧嘴，不可将此事外传。
结果到了下午，就有两个眼生的人跟着花间分院的管事找过来。
顾奚察觉到哪里不太对劲，目光浅浅扫过紧跟着管事身侧的陌生人，若有所思。
身形健硕，虎口有茧，身的悍气，眼带煞意，带刀玄甲。
对方似有所觉，目光凉凉地看过来。带着审视，怀疑，还有丝残忍凶煞的漠然。
“你就是顾奚？走吧！莫要让大人久等！”见顾奚，两人立时就要动手，副缉拿要犯的架势。
带人过来的管事脸色不太好看，挡在顾奚面前，拦下他们。厉声道：“你们家大人只不过是让人过去亲自问一问，她可不是你们的犯人！”
对方嗤笑声：“指不定问完就是了呢！”
管事面色一寒：“慎言！舌下有龙泉，杀人不见血，还是说你们督察院就是这么断案的？”
这里到底是摘星院，两人不敢太过放肆，没敢上手推搡，只咋舌道：“这你就不晓得了吧，像这样的凶案，近三分之凶手都是第个发现的人呢。赶紧着吧！莫让大人等得不耐烦了！”
管事压下他们的气焰，才转过脸来，对顾奚努力挤出一个带着安抚意味的笑来，温声道：“你莫怕，不过是问话罢了，如实回答便是。”
原来是督察院的人。
顾奚收回目光，面上露出信任又依赖的表情：“只是查问而已，我不怕的，更何况还有先生们看着呢。”
管事点点头：“随我来吧，崔山长和宋先生都在。”
这是在提点她不要怕，摘星院的腰杆子还是挺硬的。
顾奚笑着道谢。从花间分院上课的地方到月阁，这条路她是走熟了的，闭着眼都不会走错。路走，路分心在琢磨这是怎么回事。
大夏因为武学昌盛，而侠以武犯禁是常事，普通的衙役根本拿他们毫无办法。因此特意另设了督察院，凡涉及武林人士和宗教邪法的刑案，皆交由督察院追辑拿办。
她意外的是，在这当口，督察院的玄甲兵卫，怎么会这么快就出现在摘星院？
即使摘星院会不会将杜阁老这事报到衙门中去，层层上报，再到派督察院的人过来，来一回的，三五天能到就算是快的了。
怎么会上午刚发现出事，下午这些人就凭空出现呢？
这个问题，也是摘星院里，上至山长，下至先生，都为之疑惑的。
对于他们的疑惑，督察院的统领厉蕴之并不以为意，特别敷衍地道：“本官刚巧路过，贵院报到县衙，我自然也就知道了。”
这话也就糊弄糊弄不懂的人了。
崔山长和宋先生他们心里自有想法。只是吧，就算明知对方就是扯个幌子，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
摘星院地位再超然，也是在大夏国土上。对官家的人，尤其是别人又有着正当理由，总不能将人赶下山去吧？
顾奚到的时候，严华也被带了过来，正问着话呢。
月阁今天暂且封锁不开放，审问的场地，就在月阁楼厅堂里。现成的桌椅，督察院统领厉蕴之毫不客气地占了上座，八位带刀玄甲兵卫分成两列排开。
将人带到之后，去提人的四位带刀玄甲兵卫就退到门口处。
如此一来，厉蕴之独踞方，他的前面和左右都各站有四位带刀玄甲兵卫，气势昂然地按刀而立，几乎是将所有人团团围困在中间。
副升堂审讯的架势。
崔山长、宋先生，以及另外位颇通刑律的先生坐在左侧，见状只略皱了皱眉，旋即松开。
总归有他们在呢，总不至于要刑讯逼供，屈打成招的。
厉蕴之微微向前倾身，嗜血阴冷的目光，带着迫人气势，寸一寸地从顾奚身上扫过。
“死者与谁有仇怨，你可知？”
“因何早就到月阁？”
“你在月阁进出自如，与死者关系亲近，死者对你全无防备之心？”
以崔山长为首的几位先生闻言不由蹙眉，不满地看向厉蕴之。出言制止道：“厉大人，不要妄作猜测！”
厉蕴之脸色阴沉下来：“这是合理推测，还是说先生们要阻挠我督察院办案？”
崔山长淡淡地道：“我们希望督察院能够正经办案，而不是往我们学生身上泼脏水。”
厉蕴之皮笑肉不笑地回道：“噢，那各位说说，膳食都经由她手，这不算关系亲近全无防备之心么？”
他说完就不再管先生们，盯着顾奚喝道：“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看你们先生作甚，想让他们替你开脱？”
顾奚垂下眼，乖巧回话：“不知。干活。先生待学生向来宽和，算熟悉吧。”
果然是问一答。
厉蕴之挑挑眉：“听说你未曾踏入房门一步，就确认了死者已经身死？”
“阁老平素起早开门，会在下面洗漱等着用膳。从来未曾如今日一般，门是开着的，人却不在。兼之，那大氅看就是别人替他披上去的。”
顾奚抬眼看了厉蕴之眼，随即又低垂下眼睛。字斟句酌地道：“特意替他将边边角角都掖好抚平了。”
“哦？”厉蕴之兴致盎然地问：“这自己披的和别人披的有何不同？为何眼就认得出来？这可真是观察入微，或者说你早就知晓？”Χiυmъ.cοΜ
“大人说笑了。”顾奚不卑不亢地道：“我幼时逢难，曾做过阵子伺侯人的活计，嬷嬷会教这些。”
按嬷嬷们教的话，就是主子即使是睡着了，也得看上去美如画，整洁齐整，不可邋遢狼狈，不然要她们这些伺侯的人何用？
厉蕴之意有所指地道：“也就是说，死者对你全无防备之心，月阁你可随意进出，观察入微，自然也就知道死者功力深厚，但因暗伤不能动用十之二？”
顾奚摇了摇头：“月阁闭门时，我们也不能出入的。至于阁老暗伤一事，并未知晓。”
虽不知缘故，但她隐隐觉得这位厉大人对她怀有恶意。并且对方还不吝于将其表现出来。
“不晓得，未必吧？”厉蕴之目光沉沉压向顾奚：“你在月阁近三年，有心观察，依你之能力，并不难吧？”
他骤然跃起，拨刀挥向顾奚。泓刀光划过，如流星坠射，若星火迸飞，直击顾奚。
宋先生勃然大怒，连椅子都拍散了，飞身扑过来将他踹回去。他挡在顾奚身前，怒目而视，厉声道：“姓厉的，这里可不是你手遮天的督察院！要发疯就滚回去疯！”
被一招击退的厉蕴之收刀入鞘，浑不在意地道：“宋知，你这么紧张干嘛，不过是试试她身手罢了。你知道的，杀杜先生之人，如果将功力慢慢融为已用，后面修炼进展会比别人更快的。”
他挥手：“当时在场的人都有嫌疑，将这三个人全都带走！”
三个人，指的是顾奚、严华，还有当时过来打扫的仆役。
十二位带刀玄甲兵卫同时按刀，往前踏出一步，迫力十足。与先生们隐隐对峙，双方毫不相让，气势全开，整个空间都压抑起来。
崔山长不悦之色溢于言表：“厉大人，这三个人，无论哪一个，都没有能力对杜先生击必杀。而昨晚他们一直在各自宿舍，步未出。”
厉蕴之似笑非笑地道：“阻挠督察院办案，即使是你们摘星院，怕也是担不起吧？”
颇通刑律的先生掸掸衣襟：“若无确凿证据，在现场的人，可提审讯问，不可拘押。”
“哦？本官并非要拘押他们，只不过因为摘星院不许外人停留过久，带走他们方便随时问话罢了。”
这话说得可真是无耻！
崔山长和宋先生对视眼，恐怕这就是这位统领大人的目的了。
打着外出执行公务的幌子，提前守在山下，县衙接到这边的通报，就立即强硬接手，堂而皇之地带人进入摘星院。
现在又拿这最早发现不对的三人当筹码，要不就将人带走方便随意询问，要么就让他们留在摘星院探查。
明知道这些人险恶用心，还得捏着鼻子认了，可将他们给恶心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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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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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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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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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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