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临近
门户大敞的集雅涧内,姚落柔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案,身旁的桃喜一脸迷茫,沉寂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出声。
“娘子?”
姚落柔眨了眨长睫,给了个反应。
桃喜皱皱眉。
“娘子不去找桎梏了?看如今这天色,桎梏怕是已经到长安了。”
“......”
姚落柔闻声抬眼,透过那小小的窗扇缝隙向外看去,硕大的太阳高挂,金光普照大地。
“我想去,可是我不能。”
桃喜不解,下意识向外看了一眼,再次回首。
“娘子在担心什么?”
总不能是担心那几个憨憨暗卫吧?
当初娘子特意挑了几个内力一般的,不就是为了甩开的时候方便么,难道出了什么变故?
姚落柔看着桃喜的模样,也不知道要作何解释。
难道说,她被小美人勾住了脚么?
这般想着,姚落柔的脑海里缓缓浮现晨时的画面
因为昨夜没有片刻时间歇息,而清晨回来的时候更是被满心的怒火填满,一心想着如何算计,谋划,下一步应该怎么办。所以,在李希尧走进院子的第一时间,就被姚落柔察觉到了。
她下意识闭眼,等着小美人进屋。
可惜,那半掩的门前,没有丝毫的动静。
山不就我,我便就山。
姚落柔等了半晌,却终是耐不住性子想要出门开一看,虽然没有听到半声不适的喘息,但她还是有些但系。
毕竟小美人的身体,丝毫不见好转。
就这样,姚落柔拉开了房门。
然后
便看到了那沉浸在阳光里,伸向水池中的人儿。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当时竟觉得,小美人是想要跳进去的,虽然那池水,根本就淹不死人。
下意识的,她喊了一声。
可谁知,这人扭过来的样子更是诡异。
不吭不响,不动声色,目光呆滞。
就好似,她以前看到的,那中了邪的傻子,呆呆痴痴,因为疑惑,所以她便又喊了一声人。
而这次,还是没有回应。
直到她走近,小美人才终于恢复正常。
还说什么,一直陪着她。
......
如此想着,姚落柔越发的觉得不对劲。
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哪里是小美人,明明就是个伤心人儿啊!这简直,比她还要伤心一万倍。
若不是她清楚切肯定小美人和李熹之间没有瓜葛,她都要以为
这是什么狗血的爱恨情仇了。
“啧”
姚落柔有些焦躁的开始敲桌板。
经过她长时间的分析得出的结论来看,造成现在这种情况的原因怕是只有一个,那就是小美人他,对她用情至深。
因为李熹的死,所以联想到了自身。
所以,才会出现清晨那般似是而非的话。
更甚至在一起用完早膳后,还道了一句,少出门,等他回来。
“......”
姚落柔想起当时乖乖点头答应的自己,恨不得回到那一刻,一棒子敲晕那被美色误眼的
女人。
“我们,现在就......”
在桃喜的注视下,姚落柔说的咬牙切齿。
还是正事要紧,兄弟似手足,美人似......
就在这时
“启禀王妃,刚刚殿下传回消息,说午时便不回来用膳了,让您注意身体好好休息......”
姚落柔的眼睛放光。
那后面那一串明显是福嬷嬷自己加上的关照话语已然进不了她的耳朵。
满心满眼都想着一件事。
想什么,就来什么,小美人可真是她的心头肉!
待福嬷嬷终于说完,姚落柔透过薄薄的屏风,摆摆手,脸上的喜意掩都掩不住。
“我知道了,劳烦福嬷嬷了。”
说罢,还不待福嬷嬷谢恩,她再次开口。
“午膳我也不在府里用了,打算出去一趟。”
福嬷嬷下意识抬了抬眼,再次低头。
“喏,还请王妃带好护卫,万事小心。”
......
荔香楼
姚落柔从那撩开的车帘后弯腰走出,看着眼前精致的小楼,一步步走下了马车,目光瞥过车旁的桃喜,独自向内走去。
桃喜缓缓转身,走进了一个小巷。
“王妃她用过午膳后,会听会说书的,待傍晚时分再回去,不要惊扰。”
面前的狭窄巷子空无一人,桃喜自顾自的说完,便转身离去。
阴暗的角落,暗卫头皮发麻。
王妃每次出行,这桃喜娘子都换着人传话,直接把他们所有人的藏身地点都找了一遍。
无所遁形
这是让他们最难受的。
身为守护的暗卫,竟连王妃身边的大丫鬟都比不过。
真是,不顶用。
“好了,不要东想西想了,有这个功夫,还不如想想下次的藏身和匿行是否可以做的更完美。”
“对,我们的加练,更是一刻都不得停歇了。”
“喏。”
随着一声声淡若蚊蝇的声响,再次归寂。
酒楼内,姚落柔看着晃晃悠悠回来的桃喜,眉眼中不着痕迹的掠过了一丝暗光,笑笑开口。
“你又换了人?”
最近的每一次出去,桃喜都会换一个人捉弄,乐此不彼。
就好像
不知道跑到了何处去的桃欢一般。
姚落柔的眸子似笑非笑,而桃喜脸上的笑意却缓缓的恬静起来,她紧紧的跟在姚落柔的身后,低头。
“他们还小,需要多加磨炼。”
她只是为了激励,真的不是因为好玩。
“我不想出了事情,还要娘子去救他们。”
这是最重要的一点。
闻言,姚落柔瞥了一眼桃喜,摇头轻笑。
“你这模样,竟和二婆婆愈发的相像了。”
桃喜的脚步顿住,看着踩着阶梯上楼的宫主大人,心里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
虽说向二婆婆那般强大也不错,可是
她一点都不想变成管家婆。
尤其,还是啰嗦的管家婆。
“你若是再不快点,一会儿,怕是不用吃饭了。”
姚落柔的眉眼向下瞟去,看着桃喜那微微发愣的神色,和满是纠结的眸子笑不可支。
继续传音。
“这荔香楼,新出了一道八宝鸭。”
说罢,她便走上了二楼。
而站在原地的桃喜则是眼睛发亮,脚步轻巧的连连跟上,可就在即将踏上最后一阶的时候,又觉得有些怪异。
不过若是说这怪异在哪里
还真说不上来。
桃喜猛然吸了一口气,走向了雅阁。
......
此时的长安城内
一行灰衣素裹的僧人缓缓前行,他们最先去的地方,便是那颇为富贵的东巷长街。
为首的一个光头老和尚缓缓驻足。
“各自去化缘,寻求其经礼。”
“是。”
如此广茂的长安,他们就是走一天都走不完,所以对于他们这些来宣扬佛礼之人,便要分散而行。
随着和尚们纷纷离去,那光头老和尚才徐徐回首。
“顾施主,你可要跟老衲一起?”
在他的身边,同样站着一个光头和尚,或者说,光头小和尚。
相貌稚嫩,眉清目秀,若不是那一身僧服,还有那僧帽下微微露出的白生生的,可以反光的脑壳,一眼看去,还以为是哪家的面首出来了。
被称作顾施主的小光头学着身边的老光头俯身。
“多谢慧智大师的好意,我在这周围走走就行。”
说着,他笑眯眯的摆了摆袖子,脚步轻巧的向后退去,一边走一边和那老和尚说这话
“这次我一定记得,在吃肉之前,先去买身衣服将僧衣换下来。”
声音渐远,人影消失。
老和尚无奈的摇了摇头,言语轻轻。
“顾施主轻便,反正,这僧服已经是您的了,以后,也用的着。”
说罢,他淡淡一笑,身子转过,便直直的向着那身后的拐角处走去,正午时分那颇有些刺眼的光泽洒下,在他的身上,镀上了一层厚厚的金光。
......
大理寺牢狱
“大人。”
随着那一身官服的杨清风走入,徐有单立时拱手,待牢狱内的一众守卫官兵都纷纷退下,依旧没有抬起头。
杨清风侧眼。
“起来吧,说说什么情况。”
徐有单一动不动,甚至站的更加笔直。
“啧,主子,你看他,他现在飘了,都敢不听话了!”
杨清风立时回头,狠狠吐槽。
那一直跟在他身后,低着头亦步亦趋进来的三个侍卫立时抬头,正是万黎、古四昀,和李希尧。
此时万黎的眼神中满是鄙夷,而古四昀的眼神则丝毫未变,至于为首的李希尧,则是立时看向了那还未收拾的尸体,摆手。
“说说看。”
“喏。”
听到了预想之中的声音,徐有单乖乖的抬头,面带恭敬。
“昨夜的情况,是这样的......”
随着徐有单的叙述,时间一点一滴的走过,所有人的脸上都漏出了丝丝的惊疑,其中古四昀的变化最为古怪。
两男一女?
为首的男子是官靴?
手起刀落?
随手投掷就没入墙壁?
古四昀死死的压住自己的表情:都不用当场撞见,他看着眼前的一切还有那徐有单的叙述,都知道
昨晚出来的,是柔娘。
乔装打扮成男子,也不怕被拆穿。
古四昀多年未参与到蜉蝣宫之中,对姚落柔的印象还停留在小时候。
别说装男的了,装女的都很难!
此时闲适的吃着八宝鸭晒太阳的姚性别不清楚落柔狠狠的打了个喷嚏:她不会真感冒了吧!
徐有单叙述完,众人的面色都微微凝重起来。
唯有那杨清风拍了怕他的肩膀
“看来,你应该叩谢那位小郎君,留了你一条狗命”
闻言,徐有单一直严肃认真,力求在李希尧面前好好表现的神情终于崩裂,他一巴掌拍下杨清风的手。
“怎么哪都有你呢!”
说的咬牙切齿。
杨清风倒是一如既往的微笑,眨眼。
“我也不想,可谁让我是这件案子的顶头上司呢?”
声音极其欠揍。
徐有单的额角气的突突直跳,幸而还有一个帽子作为遮挡,不然那本就稀疏的两根毛发,都要跟着起舞了。
“好了。”
李希尧淡淡的打断了他们的斗嘴,指尖轻点。
“这三人,应该是李熹的旧识。”
只有李熹的旧识才会这般的着急报仇,毕竟魏皇后还没这么傻,杀两个弄残一个,给自己找麻烦。
她手底下的人都争相出事,那只会产生更大的嫌疑。
“忠勇侯的小儿子送回去了?”
徐有单躬身
“是的,那,那个禁卫被他们下了哑药,手筋脚筋也被尽数挑断,若不及时送回去治疗,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回想起当时那一幕,他不禁闭了闭眼帘。
那般的血腥,很是少见。
手脚废到那个程度,再想站起来怕是难了。
杨清风看了一眼徐有单,又看了一眼不知在想什么的李希尧,终是小声的开口
“脊柱也出了问题。”
徐有单下意识抬眼,这件事,他不知道。
“那庆肃的脊柱也出了问题,别说是下地了,站起来都不可能。”
这是他刚刚得到的消息。
李希尧的眉眼扫过一旁的万黎,却猛然看到了那神情很是僵硬的古四昀,瞳孔微微收缩。
这个样子
“阿昀。”
“啊?”
霎时间,四周寂静。
所有人都看着古四昀,面上或多或少的露出了疑惑的色彩,今日这古郎君,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万黎皱皱眉头。
“阿昀?”
“我,头疼,这里太臭了。”
古四昀在众人看过来的一瞬间,猛然抱住了脑袋。
面上可怜兮兮,看不出一丝问题。
至少他自己是这样觉得的。
“阿尧,我能不能,出去透透气啊!”
李希尧的眉眼一动未动,直直的看着他,良久,才缓缓颔首,一边说着,一边移开了视线。
“自然。”
古四昀连连松了口气,抱着脑袋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万黎嫌弃的皱了皱眉头
“自己非要跟过来,现在又嫌弃味道,真是搞不懂。”
......
古四昀一路飞奔出了牢狱,待终于站在了阳光之下,才猛然插着腰,狠狠的吸了一口气
“这才是人吸的空气啊!”
感叹着,他又左右的看了看周围,然后认准了一个方向,大步离开。Χiυmъ.cοΜ
而那后面本来还目不斜视的守卫霎时间嘲笑出声。
“噗嗤。”
“就这样还当什么官兵,回去卖豆腐算了!”
“就是,而且你们看他的衣服,这月钱,可不是我们能......”
“嘘!”
随着一道悄声的提醒,还未道尽的话语便猛然销声匿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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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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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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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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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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