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替她上山采药时,不慎一脚踩空从山坡上滚落下来。后来见他迟迟未归,林苑就急急带着顺子他们上山去找,待见到满身泥和血躺在坡底人事不省的他时,她脑中翁了声一片空白。
那一刻,她的心跳都好似停住,周围一切也都离她远去。她唯一能看到的,唯有那躺在坡底不知生死的男子。
她此生从未如此怯懦过,怯懦到没有勇气上前查看他是否还有鼻息。
直到上前查看的顺子惊喜的说他还活着,她僵冷住的血液这方重新流淌起来,与此同时,她的眼泪没有预兆的直淌下来。
大概没有人能真切明白她那瞬的恐惧与无措。
她怕啊,怕他就此没了,怕他默默无闻的守候了她这么多年,至死那刻都不曾知她的心意,更不曾得到她的回应。
这一瞬,什么顾忌,隐忧,全都不重要了。
人生无常,谁也不知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倒还不如抓住眼前拥有的幸福,不让自己留有遗憾。
赌一把吧,就赌命运不会待她一直残忍,赌从前所有事可以彻底翻篇了、她可以长长久久平平安安的做木娘子,赌她可以迎来新生、可以如常人般拥有幸福。
这些年来,饶是她已改头换面,改名换姓,拥有了崭新的生活。然而不可否认的是,她潜意识里还是有隐忧的,还是不大敢相信,自己是真正逃脱了。
可如今,在经历了沈夫子的生死一线,在经历了与他差点阴阳两隔后,那种切实的恐惧与懊悔彻底压倒了她内心的隐忧,迫使她不顾一切的迈出那一步。
沈夫子醒来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木,木娘子……”
他痴痴望着坐在他竹榻前温柔给他上药的女子,只觉犹似梦中。
“你醒了?”林苑见他要撑身起来,忙伸手按住他的肩膀,“你现在还伤着,尽量不要乱动。”
听她话语亲切柔和,看她眸光柔情流泻,他的一颗心噗通乱跳,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袭上他的心头。
她,她……
林苑恍似未见他的激动纠结,又患得患失的模样,回身从小桌上拿过药瓶,挑了些药膏出来,再次俯身给他面上被树枝划伤之处上着药。
清浅的呼吸轻如羽毛般打落在他面上,柔软的指腹带着药膏的清凉触上他的肌肤,他俊秀的脸庞染了薄红,心跳快的都好似不是自己的。
他不敢去看那近在咫尺的柔情眸子,鼻息间尽是属于她的沁人暖香,惊扰的他脑中一片混乱,完全忘记了思考。Χiυmъ.cοΜ
“清平,身上可还有那处不舒适?”
上完药后,她重新坐直了身子,将手里的药搁置一旁,关切看他问道。
可他却好似被她柔情似水的两字击中了灵魂。
她竟、竟唤他的字?
好似知他内心所想,她轻笑了声:“为何这般反应,难道你是希望我继续疏离的唤你沈夫子?”
确切的她话里的涵义,他激动的双眸都亮了起来,怕她误会,一个劲的忙摇头。
“快别乱动了,我知你意思的。”
她轻声责怪的将他缠着绷带的手臂放回原位,又抬眸笑看着他,眸光似含着细碎的光,“若不是你们文人不讲究唤名字,我还是更喜欢唤你文初的。名如其人,甫一念出口,便知是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温其如玉的君子。”
“可以的,可以的!”他忍着激动看她,强作镇定道:“木娘子,你如何唤我都成,我,我都可以。”
他最想说的是他都喜欢,可喜欢二字他怕显得太过孟浪,怕会给她落了不好的印象。
她却摇了摇头。
迎上他那落了些紧张不安的眸光,她软了嗓音道:“如何还生疏的唤我木娘子?我名字单字一鸢。”
她的这番话就差点明,便是他再迟钝,此刻也听明了她的意思。
巨大的欣喜狂卷上心头,喜的他手脚都不知该何处放。
“鸢,鸢娘。”
林苑嗯了声,绽唇含笑。
坤宁宫里,在令人拖走了那跪在她面前哀哀哭泣,恳求她出手相救的妃嫔后,韩芳望向紫禁城灰暗的天空,心中一片苍凉。
她已经数不清这是近两年来,第几个求上她宫门前的妃嫔。
不知从何时起,宫里头的妃嫔开始对她抱有莫名的期待,觉得圣上待她是不同的,只要她肯出手,便能保她们一命。所以每当有妃嫔被翻了牌子时,惊恐失措的她们总要哭求到她的宫门前,哀声哭求,希望她能出手相救。
可她们却哪里知道,圣上大概除了不会杀她外,待她又有哪里不同?她们只看到圣上每次入坤宁宫后,她都能安生的活着,却不知圣上未曾踏进她宫殿半步。可以说,从她入宫那日起,她就再也没有亲眼见过圣上一面。
她听说,圣上的癔症似愈发严重了些。
她也是听人说,也不知真假,只是近年来宫妃暴毙的人数让她不免惊惶猜测,这般传言应是真的。
有时候她想,或许哪日,暴毙的名单中也会添上她韩芳的名字。
瞧,她连自身都难保全,又焉能保得住其他人?
那些宫妃因见她不肯相助,无不恨她入骨,甚至恶毒诅咒她将来不得好死。她从愤懑,委屈,到难受,无力,再到麻木,木然,到如今,再见求到她跟前的宫妃,她们那或哀伤或愤怒或扭曲的面庞,她大概只余一丝苍凉罢。
她不是济世菩萨,救她们实在无能为力。
她望向远处一道道的宫墙,空洞洞的望着这些宫墙围起的这金碧辉煌的皇宫。
如今,这座偌大的宫殿如坟墓一般,静悄悄,死寂寂的。见不到颜色姝丽的妃子赏花游玩,也听不见娇如莺啼的笑声婉转回响。
明明是百花齐放的春日,却比万物凋零的深秋,还要来的荒芜惨淡,死寂无音。
“表姐。”
立在坤宁宫殿前的小小少年穿着五爪团龙的太子常服,乌黑的发束着紫金冠,眉目俊秀,嘴唇不染而朱,容貌出色的让人移不开眼。
“太子来了。”韩芳回过神看向他,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来。
太子走进来,看了看她面色,就问:“是不是又有宫妃来扰你了?”
说着,又皱眉道:“表姐宫里的护卫还是少了些。待回头我从毓章宫里,调拨些人过来,保证日后能拦住她们,不让她们再进来扰你。”
韩芳叹气:“不必如此,她们也都是些可怜人。”
太子见她面露伤感,也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从袖口掏出一物,递给她:“表姐看看,喜欢吗?”
韩芳看向手里被塞的那物,惊讶的看他:“你怎么想起买胭脂了?”
“他们都说女孩子喜欢这些。”
太子期待的看她:“表姐喜欢吗?”
韩芳摸摸他的头,感动道:“喜欢,表姐很喜欢。”
太子很高兴,而后又掏出一物,是个做工精致的簪子。
“表姐喜欢这个吗?”
“呀,在哪弄来的,真漂亮。”
“是在宫外的一家铺面里买的。”太子说着就拿着簪子饶她身后,小心翼翼的给她簪在浓密的发间。
韩芳抬手摸了摸,偏过头问:“好看吗?”
“好看!”他眼眸晶亮:“表姐的头发又黑又亮,簪什么都好看。”
韩芳随口接道:“太子的头发也长得好,浓密也黑亮,看来是与我一样,都是像极了姨……”
话蓦的止住,她的面色也当即僵了在那。
小时候,每每给她梳头时,她母亲总是会怀念的说,她的这头乌发,最是像她姨母。
想到姨母,韩芳就想到了林家。
如今林家人口凋零,曾经偌大的长平侯府已经走到了家破人亡的惨境。
如今林家还剩了谁,甚至还剩没剩人在,她都不知道了。
她已经有很久没敢再打听有关林家的消息了。
见到他表姐悲凉的神色,太子大概就猜得到她想的什么,不由也想起了印象中那和蔼可亲的大舅,想起了他的下场,顿时反射性的收缩了瞳仁。
“表姐,你说,父皇他为什么要杀……他们?”
韩芳摇头,她说不上来。
“太子,日后见你父皇,尽量不要与他直视,眼皮也多少耷拉下来些。”她再次殷切嘱咐着,也压了压眼皮示范给他看。
她虽不知圣上为何一定要对林家人赶尽杀绝,可这些年来却能多少感知到,那些宫妃暴毙的可能缘由。
她发现,那些宫里暴毙的妃嫔,多数都是有些长得有些像她姨母,或眼睛,或口鼻,或其他。
她不知圣上的癔病还会不会继续严重下去,可防范些终是没错的。
宫里的消息向来封锁的紧,可也做不到完全密不透风,宫外的朝臣还是多少听说了宫妃暴毙的真相,于是便使得那些有女儿需在明年参加选秀的人家,谈入宫而色变。
还有女儿已经入了宫的人家,对此也是反应不一。
疼女儿的家里,自然千方百计的贿赂乾清宫掌事太监,希望撤销自己女儿的绿头牌子。不疼女儿的人家,自然不愿冒这风险行事,遂就狠心将其放弃。甚至有那亏心的,还存着等女儿暴毙好迎来宫中赐下的丰厚赏赐的打算。
朝臣们不是没有不担心的,唯恐圣上的癔症自后宫蔓延至前朝。好在他们的担心是多余的,圣上在对待政务上依旧是那宵旰忧勤的勤勉帝王,虽乾纲独断,手腕也强硬酷厉,可帝王唯我独尊些也是正常,算不上昏庸残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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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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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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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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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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