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初春的气候还是冷的透骨。
长平侯府三扇并列的乌头门外,看门的护卫远远见了符府的马车驶来,赶忙将门大敞,恭恭敬敬的将马车迎进府里。
入府之后便是庭院,中竖影壁。庭院里老早就候着府内的几个管事,旁边还搁着一六人抬的暖轿。因为尚在国丧期间,轿身外头去了装饰点缀,看起来朴实无华。
马车过了影壁后就停了下。
太太房里的周妈赶忙带着几个管事上前问安。
林苑下马车的时候,感到迎面刮来的寒风冷冽,担心瑞哥着凉,就忙蹲身又给他裹紧了身上的斗篷。
“三姑奶奶您可算回来了。”周妈吩咐人打伞的时候,又忙满脸堆笑道:“太太遣人过来问过好几回了,老早就盼着您呢。”
林苑揽着瑞哥往暖轿方向走,边走边问:“太太如何又病了?可请御医来看过?诊出是何病症?”
周妈上前忙打了轿帘,道:“姑奶奶您也知道,圣上驾崩那会,正赶上天寒地冻的时候。太太连着一个月进宫朝夕哭奠的,身子焉能利索了?偏现在这档口,御医也不好请,只能请了王大夫过来瞧过,说大概是旧症。今早吃过药后,太太说觉得好些了。”
圣上驾崩,朝廷命妇凡是有品阶的皆要入宫哭丧一月,这是祖制。
林苑揽了瑞哥进了暖轿,轿夫就起了娇,四平八稳的朝内院的方向而去。
暖轿入了太太的院子就停了下。
周妈快一步上前殷勤的打了轿帘。
林苑带着瑞哥下了轿。Χiυmъ.cοΜ
檐下候着的下人见了,赶忙扬声进屋通报:“太太,三姑奶奶跟表少爷回来了!”
周妈跟春杏在两旁掀开了金绣软帘,林苑款步入内,瑞哥小步紧跟在他娘身旁。
陶氏此刻正在暖榻上虚倚着靠枕,闻言精神一济,忙坐起来身,殷切的朝房门的方向望去。
“太太,我跟瑞哥过来看您了。”进了屋来,林苑就笑着说道。
待下人将她身上斗篷解了,她便快步上前来,扶过陶氏的胳膊。
“您还在病着,莫起身了,快倚着歇着罢。”
陶氏摆摆手:“没多大事。”
说着就看向榻前揣着小手的瑞哥,满目慈爱道:“哟,瑞哥也来了?快过来让外祖母瞧瞧,是胖了,还是瘦了?”
瑞哥将袖中揣着的小暖炉递交给春杏拿着,而后两只小手交叠,对陶氏恭恭敬敬的做了个揖:“请外祖母安。”
“安,安!”陶氏喜的嘴都合不拢:“瑞哥当真是招人疼。来,快来外祖母这,这都多长时日没见了,可想死外祖母喽。”
林苑就坐在榻沿上,笑眯眯的对瑞哥招招手:“小书呆,快来让你外祖母瞧瞧。”
陶氏横她一眼:“不许给我宝贝外孙起别号。”
林苑就笑道:“太太您是不知,您这小外孙,被您女婿教导的,小小年纪就一本正经的老成模样。所以我得常逗逗才成,要不然,可就真的养成个小书呆了。”
陶氏伸手点了点她额头,嗔怪:“小心让女婿听到,给你挂落吃。”
嗔怪的说着,可陶氏眉目间皆是笑。
在她瞧来,她这女儿自打出阁之后,倒不似从前那般文静寡言了。尤其是生了瑞哥后,好似人多了些烟火气般,话也多了,笑也多了,时不时地就会打趣瑞哥说些玩笑话。倒真真是跟从前不一样了。
她便不难看出,苑姐儿在婆家的日子是过得舒心的,这让她如何不欣慰。
这时候,周妈小心翼翼的端来热腾腾的茶汤。
林苑捧过茶碗,吹凉些后喂瑞哥喝过几口,剩下的她则捧着慢慢喝着。
小孩子容易困,一路上车马劳顿的,本就疲乏。这会到了温暖舒适的房里,与陶氏说了会话后,瑞哥就迷瞪着眼开始昏昏欲睡起来。
陶氏就让周妈跟春杏,带着瑞哥去耳房睡去了。
待将房里的下人也都让退下后,陶氏就微微坐直了身体,看向林苑。
林苑当即意识到,陶氏此次叫她过来,怕是还有事情要与她说。
遂将手里茶汤碗搁下,看向陶氏问:“娘可是有话要与我说?”
陶氏谨慎看了眼窗外,而后压着心慌,低声迅速与她说道:“你可知,那镇南王怕是要反了。”
林苑惊的差点打翻桌上汤碗:“他不是……死了吗?”
陶氏摇摇头:“没,说是人当时昏迷不醒,糊涂的军医就错诊了。后来是怕先皇戕害……就一直瞒下了。”
这理由,简直就是糊弄愚夫的。
镇南王怕是早有反心,当初那诈死,不过是谋略而已。
林苑不免心慌意乱。她不敢想象,若镇南王真有反心,那他到底布局了多少年,而朝廷与之正面对上,又有几分把握。
“消息可准确?”
陶氏点头,抚了抚胸,道:“你父亲与我说的,差不了的。现今尚未对外公布,是怕引起混乱。不过,怕也瞒不了多久的。”
说着就看林苑诧异问:“女婿就一点口风没跟你露过?”
林苑摇了摇头。
符居敬从不与她说朝中事。她仅知晓的那些还是从郑氏哪里听闻的。
只是郑氏知道的,到底有限。
“自古以来,凡是造反也好,起义也罢,总要师出有名的罢。那镇南王却又以什么名义来举兵造反?若不义之师,将士可服,民心可服?”
陶氏抚胸咳了几声,叹声:“苑姐儿你忘了,有那暴毙的皇太子呢。”
林苑猛地反应过来。
是啊,刚继位的当今圣上,这皇位来的并不光彩。
手上沾满了血,不单有那皇太子的,还有几个皇子、皇孙的。
不仁不义,暴虐无道,戕害手足,嗜杀成性。
随意拎出一个,就足够了。
当今圣上暴虐不得民心,而那待将士犹如手足、驱逐夷族犹如本朝定海神针的镇南王,却是民心所向。
“我今个找你来,就是想与你讨个商量……事关你三嫂。”
陶氏的话让林苑打了个激灵。
她三嫂,杨氏。出自与晋王妃一脉的杨家。
林苑猛地按住桌沿:“圣上要拿杨家开刀?”
陶氏面色难看的点点头:“快了,只怕朝廷对外公布镇南王造反那日,便是要处置杨家之时。”
林苑脸色刷的白了,手脚都有些发冷。
“若到那时你三嫂还留在长平侯府,只怕……会难免让府上受牵连。”陶氏面上落上不忍:“可若不留,她出了长平侯府,就是一个死了。”
林苑手撑着额头好一会,方能勉强缓了神。
“那父亲,父亲呢?他是什么想法?”
“你父亲也想让我问问你,看看女婿,他是什么建议。”
林苑强打精神点点头:“成,等我回去问他。您也让父亲莫急着决定,三嫂总归是外嫁女,应牵连不到她身上。”
陶氏叹气:“但愿如此罢。”
回府的路上,饶是马车里放着火盆,林苑还是觉得冷意一阵盖过一阵。
自打来到这个世上那日起,她从设想过,她所处的这个社会,会有一日遭遇兵祸的时候。
冷兵器时候的战争是什么样呢?
她曾在电视剧看过,残垣断壁,尸横遍野,生灵涂炭,惨不忍睹。而现实只怕比那虚构的电视剧里的场景,还要惨烈百倍,千倍。
这个春日,本该是万物复苏的时候,却因为战祸的即将袭来,变得萧瑟凄冷了起来。
“太太,您冷吗?”
稚嫩的童声拉回了林苑的思绪。
感到手心里一暖,她忙低头看去,却见是瑞哥将他手里的小暖炉塞到了她手里。
“太太,这般就不冷了吧?”
“嗯,不冷了。”林苑伸过手来,一把将瑞哥搂在怀里,亲了亲他的头顶。
这么懂事贴心的小人儿啊。是她怀胎十月生的儿。
无论如何,她也要提前为他谋条后路来。
夜半时分,符居敬处理完公务从书房回屋,满身的风霜。
房间里点了几盏罩纱灯,林苑披了件外衣,强撑精神坐在桌前,见人进来,就忙揉了揉睡眼,撑了案面起身。
“仁以,你回来了。”
“不是说过了,天晚了就莫再等我。”
林苑帮忙给他挂好外衣,就道:“这几日你早出晚回的,我也鲜少能见着你人。有些事想与你商量,却总寻不着时候,索性就只能待你夜里归来了。”
“哦?”符居敬走到桌前坐下,认真问她:“何事如此紧要?”
林苑便坐在他旁边,斟酌了番,就试探着轻声道:“今个我去了娘家一趟,听说了件事,也不知真假。是有关镇南王的事。”
符居敬温和的面色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
“朝中大事,岂容人私下议论。你以后,不得再说了。”
林苑忍不住想去扶额。她觉得他其他都还好,唯独这点,固执刻板,几乎没有商量的余地,让她颇感无奈。
“我又不是要非议什么,你何必又要出口训斥。你也用不着瞒我了,我知道那镇南王是要反了。”林苑索性不与他兜圈子,直截了当道:“我家三嫂出自杨氏,若圣上要清算,怕是要牵连我娘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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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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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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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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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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