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两扇白木雕花门中间的缝隙望去,可以隐约看到凰月裹着白狐裘斗篷,长长的睫毛和刘海眉梢末端,都裹上了一层雪白的霜凌。
原本粉瓷般的小脸,冻得像身上的狐裘一样白。
映着峰顶归来宫内,格外明亮的月色和雪色,整个人白的像是冬日里雪砌的娃娃。
刚一推开门,这丫头就抖着手,动作僵硬的除了狐裘,不忘继续笨拙的抖了抖狐裘上的雪沫。
又抖抖瑟瑟的脱了脚上的鹿皮软靴。
颤抖中,扭头看了自己一眼,面部僵硬的扯动嫣红中泛着青紫的唇,朝着自己笑了一下。
自己照例免费奉送白眼一记。
这丫头完全不以为意,又扭转头,抖擞着手,挑了淡紫水晶帘,一阵风一样的抖擞着跑进内室去了。
听着内室,一阵被褥的唏嗦之声,接着便再无声响。
有狐无心,望着白木雕花木门上,镂空处镶嵌的淡紫色水晶花片透过来的月光,陷入了沉思当中,再无一丝睡意。
不出所料,旭日初升之时,他还是会像前几日一样,脚步飘忽的过来。
还是会在那丫头床边出神静坐片刻。
还是会像前几日那样,挥一挥袍袖,收走那傻丫头今夜所有的记忆。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自己每夜必免费奉送给那丫头的一记白眼。
有狐无心,突然觉得,自从被那臭丫头剪了身上的毛以后,自己是越发的怕冷起来。
连带着,心头也容易冻得起波澜。
对一只,只需要会听会看会说,唤做无心的灵狐来说……
这样不好……这样很不好……
这么想着,外间月色渐淡,天色渐明。
狐狸眼渐渐的闭了起来。
似乎真的睡着了。
晨曦微亮,旭日初升。
飞雪阁仍旧像每个清晨一样静默。
璃夜整个人窝在地下密室里的水晶座上。
一个时辰前,金铃晃动想起的清脆声,似乎还在耳边叮铃作响,震的他心绪难宁。
金铃响,提示他凰儿来了。
金铃又响,提示他凰儿又走了。
昏暗烛光中,璃夜抬起手臂,映着烛火火光跳跃的幽光。
只见延伸到手背,开的如火如荼的紫色金盏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敛淡化。
跳跃的烛光中,明明灭灭间,双眸的幽紫渐渐褪去,瞳仁一缕一缕的恢复深黑。
面部斜魅疏狂的线条渐渐柔和雅致。
就在瞳仁中最后一缕幽紫褪去之时,璃夜突的一侧唇角斜勾,声音磁沉慵懒道:
“今日又要去收了那丫头的记忆么?然后,便如前几次一样,扮作懦夫小偷。偷偷的把那丫头连夜做的水晶花树给藏到紫冰阁。那丫头,有你这么个懦夫师傅,还真是可怜。”
眸中,最后一缕幽紫被深黑覆盖。
烛火明灭中,璃夜猛然抬头,声音清越冷然中带着一丝虚弱道:“不劳暗夜星主费心,璃夜自己的徒儿,自己知道如何教养。”
言罢,长身而起,袍袖一拂,岩壁一侧闪出一个石门来。
提步,略带一丝踉跄的跨过石门,沿着一路昏黄的甬道缓缓出了密室。
袍袖一拂,背后通往密室的门便缓缓闭合。
璃夜身后,一幅被卷上去的挂毯瞬间向下伸展开,覆住刚刚闭合的暗门,一切了无痕迹。
飞雪阁内室墙上的竹报平安挂毯,安静服帖的的挂在最适合它的位置。
璃夜几步间,已身在白木雕花窗边。
抬起仍旧有淡紫色花苞纹骨节修长的手,略带迟疑,缓缓推开了白木雕花窗。
果然,在原来的位置上,淡紫水晶原石,照例被一颗一颗按着形状给堆叠起来,用细细的金丝缠绕出约两米多高的树干枝条。m.xiumb.com
每个展开的枝条上,照例又均匀的垂下若干条细细的长短不一的金丝,末端缀着一只只,拳头大小的蜜冰做的金盏花。
一阵风过,满树金丝轻轻摆动,金丝下端缀着的金盏花,便来回摆荡旋转,清脆之声不绝于耳。
紫金相间的水晶树下,照例卧着两只依偎在一起的,紫水晶做眼睛的雪兔。
长长的耳朵乖顺的贴在脑后,憨态可掬。
一二三四五六……璃夜心里默默数了一遍。
这是凰儿连夜赶制出的第九棵水晶花树了。
每次做完,自己都会去收走凰儿那夜的记忆。
然后把树和雪兔移到紫冰阁的冰室之中存放。
刚开始,是为了不要有太多羁绊牵扯。
后来,自己也搞不清楚,是想要遏制将来可能越来越浓重的情思。
还是单纯的想在收走记忆和树、雪兔之后……
期待……那纯真温暖美好的少女,再赐予自己这一树一对的幸福暖意。
想到这里,璃夜不觉露出一丝苦笑。
暗夜星主说的对,自己确实是个懦夫小偷。
期盼温暖,又不敢享受温暖,怕到头来指间握住的仍是寒凉。
却又自己骗自己的,愈加贪恋这份温暖。
一边竭尽全力的遏制着,一边又暗自索要更多。
每个看到窗外水晶花树的清晨,懦弱的自己有勇气抬手收走少女眉目间的记忆。
却没有勇气,抬手清除掉自己脑海中的记忆。
不敢……不愿……亦不舍……
便就这样吧!
自己本就是个生来,连亲生父母都惧怕的异数,亲族中人人厌弃的妖异之子。
两岁不到,便被亲生父母,亲族父老沉塘到江中,祭水神求雨。
多亏竹篓缝隙之间松动,才侥幸,被水流拍出竹篓,推到岸上。
父母亲族,有没有如愿求到雨,幼时的璃夜并不知道。
但从那天以后,他的世界就再也没有放晴。
有的只有连绵不断的梦魇、饥饿、惊惶、孤独、恐惧。
终于有一天,遍体鳞伤的幼小的他,再也坚持不住了。
看着面前闪烁着绿油油森然幽光的眼睛。
满是獠牙的嘴里散发出的腥臭之气,伴着呼出的热气,喷洒在自己脸上。
腥臭黏稠的涎液,滴到自己的脖颈,颈侧温热过后,升腾起一阵彻骨的寒凉之气,冻得本就麻木破败的躯壳,一阵不可抑制的颤抖。
那时幼小的他,面对近在咫尺的死亡,其实还是打从内心里惧怕的吧。
一阵风过,窗前水晶树上的金盏花簌簌摆动,偶有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空灵之音。
惊醒了沉浸在黑暗往事中的窗边人。
璃夜抬手收了窗,手背上已看不到淡紫花苞蜿蜒的花纹。
转身施施然,挑起水晶帘出了内室,匆匆走向外间的白木雕花门。
袍袖轻拂,出了白木雕花门,清晨的阳光映着雪光,耀的璃夜微眯了双眼。
站在原地踟蹰了一会,终是提步,一路向着凰月住的紫金阁行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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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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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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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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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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