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想扣动扳机开火,忽见那物体开始扭动变形,絮絮索索扩展开来,自里面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生着半短不长的头发,立时令阿六讶异万分。
“……上校?”阿六赶紧把火枪收好,但对于对方的身份尚不能完全确定。
深更半夜的,瞧时辰估计是鬼魅惯常出没的酉时,李上校单身一人跑到前线来做什么?
“他奶奶个屁,你豁嘴少在老子面前大呼小叫!”
直到骂骂咧咧的秽言传来,阿六才确信果真是上校李秀成。
他走到近前细看,见上校身披一床崭新的丝绸棉被,大概是天气寒凉,所以弄了床厚被子御寒。
“这鬼天气,快把老子冻僵啦!”上校扯住被角裹紧身子,上下两排牙齿不停磕打。他原先穿的那件棉罩袍,已在分手时留给了大美女,而只穿里面的迷彩单衣遮不住风寒,无奈下只好打发刘永福走门窜户,终于为他掏弄到这件人家留着娶媳妇用的新棉被。
由于被面是丝质,所以在暗夜里发出微光,结果险些被童阿六误认作鬼火妖物而予以消灭。
阿六朝上校立正敬礼,上校摆摆手道:“免了免了,老子制定的这些尊卑礼节、军仪规范全是做给外人看的,咱俩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你就当我是好兄弟!”
一句话说得阿六胸腔热烘烘的,连最后一丝冷意也尽皆消退。
“你怎么亲自过来了?”童阿六问,“前面有我撑着,你还不放心?”
“老子并非对你不放心,老子是对李典元那杂种不放心!”上校蹲身缩在丝被里,只探出一颗尖尖的小脑袋,形状酷似绝崖顶守望旷野的大雕,“你想想看,若是一般人被你契而不舍地追杀,队伍早他妈的被冲散打烂了,可这混蛋不但安然无恙,还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重振旗鼓,迅速恢复了元气,劲敌呀!咱同他大马金刀地正面对阵,也不一定能讨到便宜,更何况眼下已叫他完全占得先机呢?”
“这一阵折得莫名其妙,老子输得不服气!”童阿六气哄哄说。
“你不服气?老子却对此番溃败心悦诚服!所谓用兵之道,节令气候时机是谓天时,山川河岳是谓地利,人心战意、兵员多寡强弱谓之人和。李典元此次明显为复仇而来,武备充分,官兵同仇敌慨,摆明了是想挽回被你打败的耻辱;而咱的‘山村特遣队’匆忙成军,只有你带来的那些人有实战经验,并且同胡以晃的亲兵面和心散,所以首先在第三条‘人和’方面,咱们已经棋差了一着。”
童阿六怕上校冻病了,拾了堆柴火为他生火取暖,“那地利呢?紫荆山区可是‘拜上帝会’的老巢,他李典元一个外乡人孤军深入,应该占不到多大便宜吧?”
火光乱蓬蓬腾起,阿六这才发现上校蹲坐的前方,摆满了石块草堆。他自然不晓得上校鼓捣的这东西,就是后世在军事领域广泛应用的沙盘。
“不然。”上校拿起一根半燃未燃的树枝,冲着已码好的地形地貌戳戳点点,“豁嘴你来看,老子用石子围出来的这片地界,咱就当它是紫荆山区,这道拢起的山脉便是紫荆山。李典元这混蛋率部直插思旺,一下子就截断了从金田到山人村的必经通道,致使起义军首尾不能相顾,‘地利’上咱也占不到半点优势。”
阿六反反复复看那简易地势模拟,还真是。上校将树枝插在“思旺峰”位置,恰如一柄利剑插在了人的咽喉。如果说整个起义部队以天王洪秀全为马首,那么眼下孤悬出来的山人村和困在村里的天王,就像即将被斩落的马头。
“这一着够狠的,正好瞄住了咱这里的破绽!”阿六为火堆填柴,小心翼翼不去碰触上校摆放的“杰作”。“有他卡在这里,跟山外围剿大军遥相呼应,义军没法子动弹了。”琇書蛧
“你他娘的讲得没错,整座紫荆山好比一个大珠串,现在被李典元从思旺这儿一剪,整串的珠子就断了、散了。”上校忍不住抓耳挠腮,“这也正是令老子头疼的地方!事态还不止于此!咱把眼界再放大,便可看出他姓李的王八蛋,用心何等险恶!”
上校恼怒之际不加思考,忘了自己也姓“李”,按他所说的分类标准,他自己也该归属“穿马甲”之列。
正讲到关键所在,上校便显得忘乎所以,干脆甩掉了身上的棉被,又去搬弄土块石砾,在原来设定的圈子以外,摆起了龙门阵。
“瞧哇!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上校俯身对豁嘴阿六进行详解,“现在咱把观照范围进一步扩大,桂平地处桂东丘陵地区中部,以桂平为中心南北扩展,紫荆山、西山、太平石山、大容山、象山、大遥山、蒙山,这一连串的崇山峻岭形似长蛇,构成东进广东、北上湖南的前进基地。目前李典元所处的位置在这儿,思旺墟!他妈妈的,你看出什么门道来吗?”
“一溜长蛇!”阿六恍然大悟叫道,“李典元正好打蛇打在了咱七寸之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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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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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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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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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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