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上的另几人也随他翻身下船,目光无不被一侧那平地起的笔直高墙紧紧吸住。
外人吃惊于此还情有可原,蔡环和杨还锋本是见过这高墙的,如今却也如那些个初见的人一般,在原地愣住许久。
别人叹的是这墙,他俩叹的却是义军的效率。
短短一月,原本光秃秃的高墙上已经建起了驻防的城寨,高高低低的脚手架钉在墙上,一座要塞已经初见雏形。
最叫人惊叹的他们运送物资以及人员上下墙的装置,人站进那木箱,只听见绳索发出迅疾的刮擦声,一眨眼,人已经上了城墙,地上则是绳索另一头、要下墙的物料。
再有个十天半月,这面墙便能射下火箭、浇下热油、滚下落石,就算只有几百人也足以固守。
到那时候,再有于扈的舰队封锁海上,巷山以西的军队要想东来,便只有假道贪灵境内的两处隘口,在那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形设防,就是有千军万马也不在话下。
只要将浚河八桥的驻军和帝国的援军都挡在巷山外,轩陈本土的王师便不足为惧,到时候没了后顾之忧,贪灵军全力东向,三月之内打到安邻城下不成问题。
要达到那般局面,眼前的高墙是一环,海上的舰队是另一环。
杨还锋的身后,跟着的便是这一支舰队的司令,巨子高门氏麾下的头号爱将——海龙查留儿。
如同他的外号一般,查留儿有一头龙鬃般的银白波浪长发,这长发只生长在正中间一溜儿,两旁棕黑的头皮上生这龙鳞似的棱疣,凑近了看直叫人犯恶心。
杨还锋起初听到“查留儿”这个怪异的名字,还以为巨子招募了个塞西的船长,可一见他真人,便立即打消了这个揣测。m.χIùmЬ.CǒM
皆知塞西人金发碧眼、高鼻深目、高大多-毛、肤色白皙,眼前这查留儿,虽有个异域的名字,跟这几个特征却搭不上一点边,硬要说的话,那七尺多的身材倒是能称得上高大。
回程时,杨还锋与蔡环搭乘的便是查留儿亲驾的一艘船,也是这一支舰队的旗舰,其名“海中龙”,是一艘三桅的尖底战船。
与那野蛮的外表不同,查留儿的官话十分流利,且带有浓浓的市洲口音,只听他讲话,与来大陆做生意的寻常市洲海商还无差异。
几来几往,两人熟络起来,关于查留儿的身世,杨还锋好奇许久,终于在一天晚饭时问出了口。
那日天上多云,还未日落,天色便暗得不行,早早便点上了灯。海上的东风吹得船有些颠簸,灯影摇晃着,查留儿不语,杨还锋的谈笑僵住,蔡环静静扒拉着碗里的饭,饭已经所剩无几,她还不想离席,因为她也好奇查留儿的来历。
“……是我失言了,将军若是不方便回答,不答便是。”杨还锋实在尴尬,只好歉意道。
“哈哈,”查留儿摇摇头,干笑两声,“你想多了,没有什么不方便,我只是看那灯影出神了……”
当真是如此吗?杨还锋难以想象眼前这野蛮的大块头会看着灯影看待,这般诗情画意的事不该属于他,该属于无病呻吟的游子、该属于独守空闺的怨女。
“这……这样啊。”他结巴道。
对面的查留儿将碗筷放下,摆出促膝长谈的架势,开口道:“你可知市洲现今的住民,和你们轩陈以及帝国的人同宗同源?”
是啊,市洲人的方言与官话类似,容貌也一般无二,想来的确该是如此。
杨还锋轻轻摇头,查留儿接着说道:“市洲本也不叫市洲,但我族没有文字,古早的名称便也失传了……”
“你是说你的族人在古早时就生活在市洲故地了?”杨还锋问道。
查留儿点点头,接着说道:“我族的先祖生活在高山上,从大陆来的流民聚集在岸边,久而久之,他们成了善于经商的一群人,市洲之名也从那时叫起来。”
“市洲人和你的族人之间有过冲突吗?”杨还锋自然而然地想到。
“有,”本是沉重的答案,查留儿却笑着答道,“到今天,市洲诸岛,一座座山的山麓,还能看到我族当年的遗迹,但现在都属于市洲人了。”
“他们夺走了这些土地。”查留儿的语气随意,杨还锋却能从中感受到深层的愤懑,他也是被夺走土地的人,被轩陈、被帝国。
查留儿摇摇头,“他们买走了这些土地。”
“买走?”杨还锋疑惑道。
“就是买走。”查留儿微微直起腰,道,“我族尚武,自从发现那些在沿海做生意的羸弱商人,劫掠便从来没停过。初来岛上的市洲人没有武装,比起满山收集野果根块、猎杀兔子野猪,劫掠要容易得多、收获也丰厚得多……”
“……慢慢地,劫掠变成我族赖以生存的手段,百十代以降,劫掠变成了唯一的手段……”
“那不是如番东的海盗一般了。”一直静静扒拉着饭的蔡环插话道。
“的确有说番东海盗与我族同源的,”查留儿并不恼,而是十分中肯地解释道,“不过还是不一样,他们一直劫掠到了现在,我们却早早收起了爪牙。”
“是啊,你们为什么不再劫掠了?”杨还锋好奇地问道,他已经完全像个听故事的孩子似的,脖子伸得老前。
查留儿也像讲故事的大人似的笑笑卖关子,一会儿才开口道:“市洲人没有武装只是一时的事,他们既长于贸易,武器和军力都能买来……”
“然后你们便被赶回了山上?”杨还锋忘了礼貌,轻言道。
查留儿倒不在意,摆摆头说道:“我说了,山麓的土地是被买走的,不是被抢走的。”
“是怎么……”
“市洲人的武装没有用于进攻,而只是用于防守,他们重商,并不需要太多土地……”
“……虽说如此,如果几车粮食便能换上一亩地,这买卖谁不愿意做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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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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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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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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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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