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布条从他手中的雁翎刀刃上一点点解开,太阳光在露出的刃上一闪,晃得小贼直抬手遮住眼睛。
笃!
耳畔一声响吓得他撒开手,扭头一看,那把寒光闪闪的雁翎刀深深插入一侧的墙中,鬓角的几缕乱发从刀锋的另一边飘落。
若是再往那边挪一步,这刀就要割掉他的耳朵。xǐυmь.℃òm
小贼一阵后怕,双腿哆嗦个不止,一阵温热从两股间蔓延开来。
“说!你从爷爷这儿偷走了什么?”
葛岚嘴上虽问,一膝盖已顶上小贼的腹部。只听他猛呕一声,却不得不马上清干净喉咙,结结巴巴地回话:“……小的当真,咳咳……当真什么也没摸到啊,您要是不信,看看我这兜里……”
说着将短衣的里子翻出来,掏一掏空空如也。
“把手拿开!”葛岚凶神恶煞地一喝。
小贼满脸可怜,缓缓地举起双手。无人注意的墙根处,他的一只脚正向没刀那一侧安静地挪移,上身一动不动。
啊——!
一声惨叫。葛岚的脚踩上他的脚,狠狠地碾上两下。
“别乱动。”
葛岚威胁地说道,一只手将小贼的双手交叠着按在墙上,一只手伸进他的衣服里,左右摸索着。
“好……好痒,哈……哈哈……”葛岚的手从腰上摸到怀里、又从怀里摸到袖里,小贼被他毛茸茸的手背搔地直笑。
有了!
在袖管与前片连接的位置,葛岚摸到一小块儿硬硬的东西。
这时小贼不再笑了,被葛岚按在墙上的一双手挣扎着,又招来腹上一记膝顶。
“我说了,别动!”
“不是……那不是爷您的东西。”小贼忍住疼痛,颤颤巍巍地说道。
“哦?”
葛岚伸出两根手指,探进那小兜里,抠出几粒碎银子,收手将之揣进自己怀里。
眼见着自己幸苦偷来的钱被眼前的高个子据为己有,心头滴血之余,小贼忙求饶道:“爷,爷,就当是小的孝敬您的,您放了小的吧。”
“好说、好说,”葛岚笑道,那笑容令人不寒而栗。
“……如果再添上这个的话。”
说着他一把将小贼脖子上的玉貔貅坠子扯下,坏笑着,捏着绳头在脑袋边甩着圈儿。
这下小贼更拼命地挣扎起来,两只脚疯狂地蹬着墙壁,想要从葛岚的手下脱身。
旋转的玉貔貅坠子骤然一停,被葛岚一把握入手中、揣进怀里。
紧接着他松开按住小贼的那只手,顺路将一旁深插进墙内的轻鱼刀抽出,平端在身侧。
龙桥被捕以来,这是葛岚第一次如此酣畅地一展拳脚。他后撤两步,摆开架势,等待脱身的小贼攻过来。
意料之外的是,那小贼并未展开攻势,而是扑通一声跪倒在葛岚身前,脸上没有敌意、没有狡黠,只有抽动着的眼皮和嘴角、一幅要挤出水来的可怜相。
回想起那飘落的空方巾、回想起这小贼回头与自己一对视便露出马脚,那一刻葛岚的脑中只有怒火。但追逐中他渐渐想明白了,自己正追着的这个小贼手里没有那丢失的二百零二两,钱早被别的扒手偷了,抓到这一个也没用……
但他很快又想到,若是自己和戚芝莱再也寻不会那二百二十两白银,不要说搭船回太微,就是今日的吃住都成问题。在奔跑中,他的脑子也没有停止转动——不如就用眼前这个霉运贼的不义之资来再想想办法。他本是如此盘算。
可这玉貔貅好像对他很重要。看着哭丧一张脸跪在地上的小贼,葛岚又动了恻隐之心。
“爷,求求您,这玉貔貅是先妣唯一的遗物,不值几个钱的……爷您要是缺钱,小的再给您偷去。”
葛岚本来已经心软了,可一听他说“再偷”,登时又冒出火来。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他厉声斥道,“要我还你可以,今日早些时候,从顺通利船坞到百家医馆这一路,你偷的那空方巾里包的二百零二两雪花白银便遭人抢先扒走了……”
“……你若是消息灵通,帮我打听打听这常兴港的缺德扒手里,有谁才发了笔横财。若是找到了,我不光还你玉貔貅,还从那里面抽二两银子赏你。”
跪在地上的小贼忙点头,在葛岚看不清的空当,一对眼珠子骨碌骨碌转着,好像又有了什么歪点子。
“没问题,没问题,最迟明晚,小的一定给您消息,还劳烦爷这两日戌时之后都去码头上等待。”
……
茶摊里,那番东面貌的神秘人已经离开,留下他那一动没动的大碗茶搁在戚芝莱对面。
许久,葛岚远远望见枯坐的戚芝莱,眉开眼笑地小跑到桌边,一把将几钱碎银拍在桌上。
“小二,上两碗花雕,一碟猪耳朵!”
他高声招呼道,一只手被戚芝莱按住——
“哪儿来的钱?”
“我追那小贼的。”葛岚轻描淡写地答道,“他还答应替咱打听那二百零二两白银的下落呢。”
戚芝莱闻言,转身冲伙计喊道:“花雕酒不要了!加两碗清汤面。”
殷勤跑来的伙计闻言一愣,步子顿时慢下。
戚芝莱从桌上的碎银中匀出两粒,剩余的一手揽入袖中。
“戚左使你……”葛岚欲言又止。
戚芝莱拢拢袖子,道:“现在正是缺钱的时候,这般黑吃黑的事做了便做了,我也不是劝人向善的老夫子,可你这败家子似的手笔算怎么回事?”
葛岚理直气壮道:“我都说了那小贼会帮咱们找回那二百零二两,靠这一把碎银子,今明两天过阔绰一点也无妨。”
戚芝莱摇摇头,“不说这个,刚有一番东面貌的长人来找我,他说蔡昭没事,那伙海盗也不会再来招惹咱们……”
“有这么好的事?”葛岚不可置信道。
“讲了些条件就是了……”
“猪耳朵嘞!”
说话间,店小二吆喝道,端上一盘蘸红油的卤猪耳。
“那人还暗示说,”戚芝莱凑到葛岚耳边,轻声说道,“偷走卖船钱的……”
“……是熟人。”
“你怎么想?”她坐回去,问道。
葛岚思索片刻,眉头紧皱道:“难道是那船坞的人?”
“两碗清汤面嘞!”
……
常兴港的顺通利船坞建在一条连通河道的人工水渠上,水上的出入口是两头的闸,岸上的出入口则是两侧的红漆大门。
黄昏时分,四下无人之际,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偏离大道,三两步窜到船坞的侧门前,轻轻地敲三下。
门缓缓地打开一条缝,露出船坞主人那长进脖子里的肥下巴。鬼鬼祟祟的人影与他交谈两句,随即钻进门缝里,船坞主人在其后轻轻将门合上。
船坞不远处的地摊儿上,葛岚拎起一块挂红绳的绿玉璧,那中央的孔洞正对着船坞侧门方向,目光穿过其中,此情此景尽收眼底。
这不就是下午那东西没偷成、还被他抢了家当的小贼吗?
葛岚放下玉璧,起身才要去,一只手被戚芝莱拉住。
“你认识刚进去那人?”她问道。
葛岚回头一笑,“可不就是那么巧,本只是来这船坞撞撞运气,还真碰见熟人了……”
他从怀中将那玉貔貅取出,挂在指尖上,“刚进去那就是我刚追的小贼,看来你那神秘人说得没错,这奸商是想空手套白狼啊!”
“可他不是没得手吗?你去戳穿又有什么用。”戚芝莱还是觉得葛岚太冲动,拉住他的手依旧不松开。
葛岚晃晃那玉貔貅,自信地说道:“这可是败坏他家名声的事,我有这证据,也不怕那小贼不认。”
戚芝莱依旧不放心地盯着他,不放心与不信任有着微妙的差别,葛岚莫名感到一丝温暖,嘴边不知所以地一笑。
“你腿伤才治过,钱也在你这儿,便等着我回来吧。”
“不行,我跟你一起。”
……
顺通利船坞一侧的红漆大门被两人拍得咚咚作响。眼下已是关门闭铺的钟点,船坞主人有些戒备地靠近门边,推开一点想要观望观望。
啪!
察觉到门闩已开,葛岚一脚揣上那门,船坞主人的鼻子额头都是红印,被这一下撞出三步开外,跌坐在地。
“好个无奸不商啊,”葛岚冷笑着拖长音,“前脚付了银子收了船,后脚便派人把钱偷回去,老板您,可、真、会、做、生、意!”末了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道。
葛岚堵住门缝,居高临下,那背光的身影好似有三丈高,其中传出极具威胁性的话语,吓得船坞主两腿慌乱蹬着,又往后磨出几步远。
“来……来人!”
他受惊地大叫道,声音在船坞里回荡着,四周很暗,但听得见骚动。
葛岚解开刀,门缝里透进来的夕阳映在上面,那刀刃饮过血似的。
船坞主人翻身想要爬起来,被葛岚一脚踩住后背,跟一只被踩住的肥老鼠似的,余下的身体难看地扭动着。
“不许动!”
葛岚高举起刀,晃晃日光好让船坞里的每一个人都看见,然后将之斜下一斩、直指船坞主人的后背。
“我知道你们没偷成这钱,但动了这念头就是你们的不对。我两人行走他乡,唯能仰仗这一身杀人的本事!各位若是想拿主人家的命试试我这刀子,便尽管上来。”
昏暗之中一阵细细簌簌,并无大动作。
“很好!我二人也不是不讲道理,叫你们老板娘拿出算盘算算,他日把我那船拆了卖了,你家总共能捞到多少油水,拿这价与给我的二百零二两做个减法,剩多少钱现在就交给我。你们就当是没做这笔生意,不亏不赚,怎么样,还算公道吧?”
被踩在地上的船坞主人闻言艰难地回过头,狡辩道:“你那破船压根就不值那个价,二百零二两都不值,我这儿没钱赚,你们赶紧走吧!”
“是吗?”葛岚踩在他背上的脚又碾一碾,隔着肋骨挤压着他的心肺,船坞主再说不出话来,喉咙里只有模糊的呜咽。
“五十两!五十两!”船坞深处,老板娘带哭腔的声音传来,“我马上取来,你们快放了当家的。”
慌乱中翻箱倒柜的声音,不多时,一个瘪瘪的老蓝布包向两人扔来。
葛岚没空手,一旁的戚芝莱伸手接住布包,解开一看,确是白花花的银两。
“好!那就祝贵店生意兴隆,可不要再做那等缺德事了!”
葛岚抬起脚,收刀而去。
临出门,他举起那玉貔貅坠子——
“小贼!这玉貔貅我离港时再还你,帮我看住这一家了!”
……
夜晚,常兴港码头旁,一处不起眼的人家,留小胡子的海岸警备队队员借着灯光,从墙根的扫帚后捧出一大把白花花的银两,如痴如醉地点数着,到最末一锭,正好是二百零二两。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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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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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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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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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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