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鹰驯服的在那只手臂上停了下来。
青衣和方舟瞧着那消瘦的剪影神色各异。相较于方舟略显安心的神情,青衣则满是难以置信。
她下意识转眼瞥了一眼身边的白衣人,瞧着雪鹰和方舟的反应,仿佛屏风后那个才是阿郎。可是白衣人一直都在以阿郎本人自居,而瞧着双生子书童的态度,也对其的话供认不韪。
这么看来,却是有两个阿郎?
这是其一。
其二则是,方才白衣人表明自己是附身在别人的身体上,而回想当初阿郎一行人来客栈之时,那时的阿郎虽然时不时就被恶鬼附身,以至于对自己满是敌意,但每当那恶鬼被驱逐之后,再出现的阿郎却相当的温和有礼,且仿佛并不认识自己,而自己也对他并无任何感觉。
之后他又换了个性格,现瞧那时的他的言行举止,却是和白衣人十分相似,想来是他本人。
但那时候他也不曾对自己表明身份啊!按说要带自己走的话,为什么那时离开时不趁机带走她,偏要等走了半月之久后只身去客栈将她掳走呢?这根本说不通啊!
最后最最叫她不解的是,为什么之前她见阿郎的时候全无反应,但白衣人一出现便她不由自主的心悸不安起来,难道是因为知道了他的存在的关系?
青衣对此着实有些难以理解。
就在青衣困惑之时,方舟却是快步上前移开了屏风。屏风一去,半倚半躺在榻上的阿郎的身姿便显露了出来。
他此时穿了一身冰丝交领素服,略显单薄的中衣之下,竟没有再穿其他衣裳。如今虽是仲春时节,但到底还有些凉气,瞧着那裸%露在外的纤细脖颈和小臂,直叫人不自觉感觉有些寒冷。亏得小砚心细,特意给他披了一见卐字绣边的雪色外衫,虽然因了他起身的动作有些下滑,但好歹能有些暖意。
阿郎将注意力从雪鹰身上转移开来,仿佛许久未曾见方舟一般,他一脸怀旧的微笑道:“你可算追上我们了,没了你,我打猎甚是无趣。书砚两个长了副小娘子的心肠,只是看我屠一只兔子就一脸不忍的样子,总是不及你来的干脆利落。”
方舟默默的替阿郎披好外衫,又细细的瞧了瞧他的脸色,见他面无血色,肌肤白的如冰雪一般,兼又披散着一头长发,着实与康健二字沾不上边,于是他就沉了一张脸训道:“你每次一来,就要糟%蹋阿郎的身子,你可知我为了调养他的身体费了多少心思么?他本就生的病弱,日日咳嗽不断,一月也只有几日能下床走动,更兼他体质非同寻常,时常要被厉鬼冤魂附身,是故身体总好不了。这是主因。再就是每每我悉心调理好了他的身体之后,你便要跳出来折腾,以至于我前功尽弃——”
“哎呀哎呀,我难得能出来一次,你就这般对我。”阿郎一抬手,任由雪鹰飞到屏风上蹲下,接着他优雅的换了个姿势,十足慵懒的倚在榻上笑道,“不过你再心疼你那个病怏怏的主人也没有用啦!”
方舟只当阿郎玩笑,并不往心里去,皱着眉再次帮阿郎拉好外衫之后,他低头开始打开自己一直随身来回来的包袱。
青衣已经是一片混乱了,她以为屏风后的阿郎是那个病弱的温和的阿郎,因为白衣人还未回到自己身体,仍好好儿的站在边上呢。不曾想那边的阿郎一开口,性情举止却仿佛是离开客栈前会打猎叫她以为是白衣人的那个阿郎。
青衣再次瞥了一眼白衣人,见白衣人目光清明,面带微笑,显然好好儿的,未曾回到本体上去。如此看来,她之前的猜测有误,竟是有三个阿郎么?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三个阿郎出现的时候,双生子都尊其为主,仆从们也无甚异样,到底哪个阿郎才是本人?
青衣抿着嘴百思不得其解,像是觉察到了青衣的困惑一般,白衣人先是轻笑一声,然后才开口道:“原是很简单的事情,你怎的想不明白?我记得幼时你还是挺聪明的,谁知在三途川客栈呆了几年,你的聪明劲儿都不知去了哪里。”
青衣郁闷的咬紧牙,明智的没有开口反驳。
反正黑三郎也日日嫌弃她笨拙什么的,现在就当白衣人的话是耳旁风,吹吹就过了。
青衣虽然忍得,白衣人却不能忍,他伸手摸了摸青衣的头,然后很是无奈的摇头叹气一声:“你自小就在我们的手心里娇生惯养,除了狩猎的时候,少有受苦。这几年在那客栈里辛苦劳作,想来是吃苦吃多了,就变得脑袋空空了。”
青衣原觉得白衣人笑里藏刀,现在看来,他还有些落井下石口不饶人的特质,着实叫人她生不出好感来。
这头方舟从包袱里摸出了一个青瓷瓶来,然后当着众人的面,他倒出一丸颜色暗红的丸药来送到阿郎跟前,神色严肃道:“我此行却是去123言情县的龙山寺弄来了新方子,已在旁人身上试过,十分有效,你快吃下去。”
阿郎微笑不语的盯着药丸看了许久,然后才道:“真叫我伤心啊,方舟,我才出来一月不到你就要赶我出去,如今正主醒来了,我这一出去,不晓得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回来了。”
方舟听他话中有话,不觉又把眉头皱的更紧了。
白衣人甚是温和微笑道:“你便是吃了,也不碍事,那123言情县的龙山寺我幼时就去过了,里头百种驱鬼符金丹尽数试遍,别说那般偏僻的寺庙,就是洛阳的白马寺、杭州的灵隐寺、泉州的清净寺,我们都已试遍,佛家的方子于我族无效。再者——”
白衣人忽然又转头对青衣笑道:“你还是在那里出生的呢,那里有座平安桥,横贯龙湖、虺湖,当时正有二龙争斗,母亲受龙气所伤,提早在桥上诞下了你,恰恰那日正是千年难得的好日子。你本就灵气十足,更兼是至阴之体,龙乃至阳,于龙族而言,你满身皆是诱龙的气息,如此那两条恶龙就被你所吸引,当下都罢战堵在桥边看你——”
青衣不期然从白衣人口中听到自己出生的情况,一时有些出神。
白衣人见青衣听得专注,便伸手摸了摸青衣的头继续道:“后来父亲见机斩了它们,并用它们的血肉慰藉了全族的人。”
这样的发展简直叫人猝不及防,原本还有些感触的青衣登时打了个寒颤。
阿郎优雅的一抬下巴,示意方舟去看青衣和白衣人的方向。
方舟面无表情的转头看了一下,尤其是白衣人,他更是从头到脚的看了好几遍。
“瞧见了吗?那就是正主。”阿郎语气轻柔的说道,“他回头玩腻了人偶就会回到这个身体里来了,到时候别说我,就是那个病秧子也得让步。”
方舟登时脸色一变,再看白衣人的眼神就有些锋利起来。
白衣人似有所觉的回头回以微笑。
青衣只觉白衣人笑得比黑脸的方舟更可怕些,两人四目相对,压抑的杀气几乎要一触即发。
她下意识的后退一步,避开他们的视线,以免自己被牵连进去。
“书砚。”白衣人忽然轻声道,“你们带着青衣去另一间帐篷逛逛吧!”
小书和小砚对视一眼,然后脆声应了一声,便带着青衣出去了。
慵懒的卧在榻上的阿郎见方舟和白衣人似有动手之意,想了想便从容的起身跟着青衣等人往外走。
谁知临到白衣人身边时,白衣人目不斜视的伸臂一拦,却是挡住了他的去路。
“我又不会对她怎样。”阿郎微笑道,“我既用这个身体,你的小妹自然也是我的小妹,自家小妹。我还是很疼爱的。”m.χIùmЬ.CǒM
“你与我最为相似。”白衣人也微笑道,“正是因为相似,我更不放心你。”
阿郎嘴角的笑意顿时一滞,只是眨眼后又恢复如常。
听见对话的青衣面无表情的回头看了那两个笑容如出一辙的阿郎一眼,那种笑容底下,只怕满是杀意吧?
帐篷门口那厚重的门帘被小书重新关闭,在双生书童的带领下,青衣弯腰进入一步之遥的另一个帐篷中。
一进帐篷,就有一股浓烈刺鼻的血腥气扑鼻而来。青衣下意识捂住口鼻,只觉那血气较之客栈今早的修罗场景还要浓厚,闻着直叫人腹中翻涌不止。
勉强按下那翻涌的恶心感之后,她抬头向内一看,这一看之下,却是大吃一惊。
只见帐篷里到处都是高架的栏杆,上面密密麻麻的悬挂了无数绳索。顺着绳索再往下看,就看到许多半死不活的野兽,它们皆都是被倒挂在栏杆之下,咽喉的部位已经被人用利刀割破,而那些喷涌而出的浓稠鲜血则是尽数都流到了地上的瓦盆之中。
这场景何其眼熟,青衣讶异的微张开嘴,她伸手指着那些被放干血液的野兽,双唇张合几下,却是说不出话来。
“这里是做人偶的地方。”小书解释道,“因为做人偶总要用血,所以要弄这么些野兽用来供血。做人偶挺可怕的,我和小砚平时都不来这里。你随便看看我们就出去吧!”
“……等等……”青衣艰涩的开口道,“我需要确认一下.。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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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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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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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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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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