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了出京的日子,户部就开始加紧筹备物资,因时间紧迫便依据圣意先紧着受灾严重的凉州五县采办。
看着户部侍郎呈上的物资清单,月曌眉间微拢,沉思间,却想到了别的方面,其实早前他也翻看过凉州往年呈报的月志,以及严昀近些年回京述职的内容记载,从中发现,以往凉州从未曾出现过大规模水位不定的情况,所以今年很是蹊跷,故而他觉得这可能也是月皇遣他去凉州的原因之一。
“烦请侍郎转告尚书大人,现下物资紧缺,本王今日同其他‘圣使’商议后,决定从运往凉州的物资中,抽取五成,供给另外几位‘圣使’运往其他受灾州县,以免被世人诟病厚此薄彼,余下的物资还请尚书大人务必于五日内筹齐送至由京郊大营,夏侯将军会抽调人手护送至三州。”月曌合上手里的清单,抬头对下首的户部侍郎说道。
“殿下深明大义,对百姓一视同仁,实乃高山仰止令下官心悦诚服,只是……”户部侍郎先是奉承一番,之后话语微顿,神色不明的悄悄抬眼看了月曌一眼。
月曌捕捉到他犹疑的神色,却不动声色的抚了抚衣袖,随即顺水推舟的问道:“侍郎大人,可是有话未说完?还是侍郎大人觉得本王的安排有不妥之处?”
户部侍郎闻言,面有急色,赶忙应道:“下官不敢,殿下洞察秋毫,下,下官绝无质疑殿下之意,只是下官等奉今上谕旨,督办物资筹集优先供给受灾严重的凉州,殿下自小才高知深,定是明白今上安排殿下去凉州的意图,除了凉州情况确实紧急之外,其更是南月重地,殿下此去如顺利治洪安抚流民,必能赢得世人葵藿之心,对今后行事百利而无一害,而今殿下突然要将物资分派,恐会拂了今上的好意,如此若是今上怪罪下来,户部办事不利是小,殿下因此伤了与今上的父子之情是大,故此还请殿下三思。”
户部侍郎清楚的知道毓王这样的安排并无不妥更是对户部有利,而且月皇于朝堂间,似乎有属毓王入主东宫之意,只因还顾及着丞相和南王不好明说,但,怕也不过是时间问题,所以毓王是绝对不能开罪的。
只是皇帝和王爷之间虽是父子,更是君臣,先斩后奏,依旧于法不合,皇帝父子间倒是可以私下通气,只不过天灾之下民心动荡,但凡出了纰漏,祸及的必是整个南月,朝堂问罪首当其冲的便是户部,他在脑中百转千回过的,月曌自然也不会不懂。
听闻他如此说,月曌心中暗笑,这户部侍郎刘卓果真是出了名的‘小算盘’,貌似字字铿锵感人肺腑,说的也确是事实,只是这话语间绝口不提户部的难处,却处处为他表示担忧,还是让人感觉少了点诚意。
不过话说回来,这刘卓在官场浸淫数十年,深得户部尚书赏识,稳坐户部侍郎这肥差数年,不说两袖清风,却也有个廉洁奉公的美名,此人也算是胸有丘壑,心志坚定,若非出身寒门,恐怕如今户部尚书之位早已易主了。
“笃,笃,笃”月曌轻敲着桌沿,敛眉深思,时间一长,刘卓心里便有些打鼓,深知毓王虽然年少,却心思不浅,眼下时间紧迫,他还要赶回去督办其他事宜,心里略微有些着急,连带着面上也显露了几分。
好在月曌也没耽搁太久,见刘卓隐有急色,便起身走到他面前,态度谦和,“侍郎大人的意思,本王明白了,先前只顾着谋划灾区百姓的安抚之策,疏忽了流程,确实思虑不周,令侍郎大人作难了,只是本王已同其他‘圣使’商议好了,君子一言既出,不便更改,若是本王求得今上的一道手谕,户部是否便可按此督办?”
刘卓闻言有些愕然,曾听闻毓王为人谦和、心思敏锐,但也未曾有机会实际接触,如今便发现他确如众人所言,才望高雅却不显山露水,给人感觉多半是风光霁月的谦谦君子,只是刘卓却还看出这位毓王有别众人言的地方。
毕竟也是随舅父征战过两年沙场的少年将军,坚毅的心性和成竹在胸的自信确实足以感染任何人,故而此时刘卓心底不禁多了几分敬意,拱手施礼道:“多谢殿下体恤,殿下此举是救户部于水火,也让户部不必背上偏袒之嫌,今上若赐的手谕必是极好,如若不便,口谕也可,下官代尚书大人及户部同僚感念殿下仁德,一定尽心竭力助殿下完成后方补给事宜。”
月曌虚抬他一下,道:“刘大人言重了,南月国事均为臣子分内之事,本王与大人同领俸禄,不可不尽心,如若无事,本王这便要去请旨,先失陪了。”
“殿下客气了,下官无事,这便回户部去,斗胆请与殿下同路半晌。”
月曌点点头,单手略抬起示意,刘卓侧身让了让,也施礼示意贵人先行。
到了帝王路寝,通禀之后,月曌被带入内殿,此时月皇只着深衣在侧榻上小憩,案上香炉青烟袅袅,安神香的味道在上空徘徊,弥久不散。
月皇闻声半睁了眸子,向着月曌看去,问了来意,月曌站定请安之后,便秉明实情,月皇闻言点头称好,当即便招来人拟了手谕,遣去户部传旨。
看着眼前的月曌,许是安神香起了效应,月皇神思疲倦的轻眯了下眼,随即挥退闲杂人等,只留月曌和他两人在内殿。
慢慢起身,不发一语,月皇执起一件玄色大氅披在身后,步伐悠然的向着长桌走去,身后跟着模样恭敬的月曌,待走到长桌后,撩了衣袍慢慢坐下。
八月中旬的天气早已没了燥热,微风从开起的窗徐徐而入,带来雨前的淡淡泥土腥气,明日便是月夕,原本该是南月举国欢庆之日,可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拉回了盯着窗棂微微出神的月曌,“父皇有何忧思,可否与儿臣说,也好让儿臣替父皇分担。”琇書蛧
月皇面色无波,只是伸出右手拿起桌沿上的一只锦盒,打开看了一眼,又缓缓合上,随后目光深邃的转向月曌,紧紧盯着他,似要透过他的眼看到他心底,月曌与之对视,却被那带着慈爱、探究还有犹疑的复杂眼神,看的脊背浸出了薄汗,但却始终未曾回避。
半晌,月皇淡淡一笑,眼神中敛那包含审视的复杂,面色尽显一个父亲对于儿子的慈爱之情,月曌瞧见,刚暗暗舒了口气,就见他将手中的锦盒递了过来,嗓音微哑的说:“拿去吧。”
月曌疑惑的伸出手,将锦盒接过来,打开一看,一枚威风凛凛的半牙虎符躺在锦盒正中央,震惊之余他双手有些轻颤,这半牙虎符意味着什么,他当然再明白不过,只是不确定他父皇挑在这时将虎符交给他的用意,因为捉摸不清,更是下意识觉得这东西拿不得,随即忙的把锦盒盖好,双手捧着躬身上前,物归原主之后,低着头恭敬的向后退了两步。
而月皇自东西递出去的那一刻,便将月曌的神色、动作尽收眼底,那慌张、震惊乃至在常理之中的丝丝惊喜都毫无掩饰的呈现在他面前,他眼底几不可见的划过一丝疑虑,而那被一直攥紧的心神,却因此变得松弛下来,深吸口气,缓缓说道:“这是何意?”
月曌此刻已稍稍缓和了心神,双手置于额前,垂首答道:“回禀父皇,儿臣不解,还请父皇明示,否则儿臣断不敢接此物。”
“这物什,你刚刚可看的仔细?”
“儿臣,儿臣匆匆一撇,却也看的清楚。”
“果真看的清楚了?”
月曌有些不解,抬起头看了眼月皇,只见他挥了挥衣袖,道了句:“罢了,你且过来,拿去看仔细了。”
月曌直起身,心有疑惑的上前再次接过锦盒,打开后仔细端详了片刻,随后略微发现有些异样,看了眼月皇,见他面无波澜,便将视线转回那半牙虎符之上,稍作犹疑,抬手拿起它,放在眼前反复斟酌,眉宇间的不解和焦躁随着观察愈加浓重,而后又在手里掂了掂,似是想起什么,猛地看向那虎尾,面色瞬间变的惨白。
月曌微微咬着下唇,神色惊恐的看着月皇,见他此时正单手抵在额间,唇角尽是苦笑的盯着自己,顿时觉得那摊在右手之上的半牙虎符,犹如万重山压得他的身体发颤,却抛不敢抛,握不能握,如烫手山芋般,灼的手心发疼。
见儿子已经吓得不能言语,略微有些失态,从未见他如此的月皇心中感叹,毕竟还是年轻了些,遇到这样天大的事,不能镇定也是正常,即便自己执政多年,见惯风浪,在刚发现事有不对之时,也是震惊的不能言语。
想到此,他逐起身走到月曌身旁,欲拿回那半牙虎符,谁知月曌却突然握住了手,将那物什紧紧攥在手心里。
月皇稍愣,一抬眼便看到,在那惨白的面色之下,充满了愤怒和坚定的眸子定定的看着自己,随即,又是一声轻叹,拍了拍他的肩,想让他缓一缓心神。
待月曌稍稍放松下来时,月皇轻轻掰开他的手,将物什取出放回锦盒,随后带着他坐在侧榻之上,待他情绪彻底缓和后,才幽幽开口道:“阿曌也看出来了吧,不必惊慌,早在半月前朕便发现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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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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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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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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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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