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山里出来,又回到大山里。
父母都是农民,辛辛苦苦从黄土里挖出的钱来,好不容易送儿子读完大学,本想能轻轻松松种种地、喂喂猪,过点清闲的日子,现在不争气的儿子却找不到工,整日呆在家里无所事事,每天看着着实心里不痛快。怎么办呢?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山里人本身老实,总是藏不住心里的事。
一天,父亲挑粪从地里回来,忙乎一早上的父亲早就叫范染把早饭煮好,回来一看,范染还睡在床上一动不动,爱理不理,饭也没做。这时他妈也回来了,把背在背上的一重重箩筐的猪草放在院里。他们气不打一处来,父亲上来就是几巴掌:“我们在外头累死累活,叫你给老子还睡”。范染呼的一声从床上跳起来,两只眼睛狠狠地瞪了一下父亲,一声不吭,穿起衣服,低着头迅速朝屋外跑去。
他母亲似乎很累,坐在院子里冰冷的石条上,麻木地看着儿子朝河边跑去。父亲则点了一支叶子烟,狠狠地抽了几口,然后到厨房做起饭来。
范染家的不远处是一条河,一年四季有清清的流水,他就是在这条河边长大的。时候和伙伴们在河里捉鱼、摸螃蟹、玩石头、放牛,玩到天漆黑了都不想回家。
今天他又来到河边,却是另一番感受,思绪万千。在学校读书,从农村来,没有合适的衣服穿,又没有钱,土里土气的,同学们都嫌弃他,没有一个朋友,都不愿意和他为伍,因为他土,同学们觉得和他一块儿很没面子。更别说女朋友了,没有一个女生喜欢他,他总是看到人家成双成对的出入,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毕业后,其他大部分同学都找到了合适的工作,有家里介绍的、有找朋友介绍的、有自己应聘的。而他面试了十几家公司,却没有一家聘用他。他只好回到农村老家里,性格内向的他更为内向了。
范染朝河里扔了颗石子,石头惊起藏在青苔下的鱼,鱼四处逃窜,看到惊恐的鱼,范染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怪异的微笑。
大约午后,他估计父母出门干活了,于是慢慢地回到家。屋子里冷冷清清的,在这偏远的农村,方圆几里就没有几户人家。
范染关上木门,坐在木格子窗前朝院子里看,院外的竹林偶尔有一片半青黄的竹叶落下,轻飘飘地,无声地飘落在潮湿的泥土上,范染突然想到了自己,就像一片无意中飘海的竹叶,没有着落,没有谁在意,仿佛存在与不存在都不重要。没有根,也不知道何去何从。
哎!再看看这间屋子,从在这间屋子里长大,木桌、竹椅、木床、自制的书架,墙上时候纸质的奖状,一切都那么近,又那么远。
在竹椅上,范染足足地坐了两个多时,回想以前的点点滴滴,父母的辛劳,父母对自己的失望,亲戚的白眼……
他起身,整理曾经读过的书,那是一段不开心的记忆。
“我到底要何去何从?”
他一咬牙,简单地整理了一下衣物,揣上仅有的五十块钱,朝门外走去,头也不回。
能去哪儿?他自己也不知道。
要不先去念书的城市?平戎市?
范染的家在土门镇,土门镇没有直接到平戎的车,只有先从土门到清远市,再坐车到平戎。他心里也没多想,管他三七二十一,先去清远再说。
范染知道,自己身上的钱也只够到清远的车票。接下来怎么办,只有走出去再说。总比在家里好。真的呆不下去了。不是仅仅因为今天父亲的几巴掌,在这毕业在家的一年多来,十天有九天过得不开心,一方面因为父母及亲戚的看法,另一方面自己这么大了,读书又用了家里不少钱,家里基本上是一贫如洗,现在为家里什么也分担不了,呆在家里吃闲饭,就像个废人。
不知不觉中,已走了好几里山路。路途中碰到打招呼的村民,范染也无心理会。只想赶快走到土门镇。xǐυmь.℃òm
离开这个家,不管去外面是死是活。
土门镇还是和往常一样,清清冷冷的一条石头铺成的直直的街道,从这头可以望到那头,有几户零零散散住在街上的人,偶尔有中年妇女从屋子里往街道上倒出一盆脏水来,刺耳的“哗”的声响。
范染加快了脚步,土门镇的最后一趟班车就要开了。
司机是个大胖子,身体差点有整个车门宽。他在这个镇上开车多年了,声音粗得像牛一样:“上车了,上车了,马上走了。”
范染上车,坐在车子的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多年来,他一直这样,总是躲在角落里,不管在任何场合。
父母现在应该回家了吧,是不是又疲倦地坐在木凳上洗满脚的泥巴?他们找不到我会不会伤心?这么多年来,他们够辛苦了。
范染想着想着,不知觉地流出泪来。
车突然半路停了,原来有人要搭车。上来三个女人,准确的说是两个中年妇女和一个姑娘,两妇女看起来四十七八,而姑娘看起来十七八岁。他们背着大包包的行李,好像要出远门。三人上车还没站稳,司机就开车了,他们一个踉跄,幸好空位置多。三人扶着椅背,把行李顺手放在座位上,顺着惯性坐到了最后一排。
坐在范染旁边的是一个中年妇女,身上有一股多天没洗澡的味道,说不出来的汗的酸臭味,范染向车窗边靠了靠。姑娘好像发现了什么,朝范染轻轻地笑了一下。
范染一震,从来没有见过有人对自己这么友好的笑。虽然这个姑娘长相平平。他也没有理会,转过头去,把脸朝向窗外倒退的绿色植物。
天色渐渐暗下来,一眼望去,只有望不到边的灰蒙蒙的山,山外还是山,连绵起伏。“嘘——”范染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心里空荡荡的,好像放下了什么,又好像丢失了什么,恍惚、迷茫,沉重,却又莫名地轻松。
旁边的中年妇女上车不一会儿就前排座椅的椅背上睡着了。范染看了一下坐中间的姑娘,那姑娘正好看向他,范染赶快避开她的目光,他害怕、自卑。
土门镇到清远市其实并不远,只是全是山路很不好走,路面不平弯道又多,车速相当的慢。到了清远,天已黑尽。
范染下车,不知道去哪儿。两个妇女和姑娘也下车,两个中年妇女忙着把东西放在肩上,姑娘也背上布袋子,扭头朝范染笑了一笑,以示道别。
今天一天都没有吃饭,也不感觉饿。
他在车站门口转了一圈,实在不知道去哪儿。
于是又回到候车室,想在车站的椅子上睡,又睡不着。兜里就剩下十五块钱,明天还不知道怎么办。
透着候车室的落地玻璃窗,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范染突然间觉得,这一切在眼前,却又离自己那么远。自己就是一个和世界格格不入的人。
陷入了茫然的深思。
就这样靠在椅子上,迷迷糊糊地坐了一夜,这一夜是有生以来的最漫长的一夜。
天亮了,车站里人慢慢地多了起来,范染要去平戎,他只能去平戎,因为他在那儿读书,较为熟悉,而清远是一个陌生的城市,在清远他更不知道何去何从。更别说找工作了。
范染手在衣兜里,还紧紧地握着剩下的十五块钱,握了整整的一夜,手心都渗出了毛毛汗。怎么办,到平戎车费需要四十八元,现在手头只有十五元。在这没有亲戚朋友的时候,没有支付宝、微信、信用卡的年代,一分钱会难倒英雄汉。
这时,旁边坐下一位中年人,穿戴整齐干净。突然,范染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可不可以向陌生人“借”几十块钱,对,借。当一回借的乞丐。可是,范染怎么也开不了口。
“叔叔……”
中年人看着范染一脸的倦容,又明显一副乡下人打扮,还没等他说完,就起身到另外较远的位置坐下,远远地看着他。
第二个,第三个……
由于范染语言木讷,根本没有相信和理他。他彻底失望了。
“我不能回去,我不能回去,我不能再这样回到乡下,”范染心里反复地重复着这几个字。
突然,有人吆喝:“平戎的还有没有,到平戎的还有没有,马上开车了。”
范染突然眼前一亮,他迅速跑过去,抓住吆喝那人的手,欲哭无泪地说道:“叔叔,我钱包掉了,可不可以坐你的车到平戎,到了就把钱给你。”
那人就是开平戎车的司机,一看这个年轻伙子一脸诚恳及可怜的表情,简单说了几句:“你到了一定要给哦,上吧上吧,上车吧,马上走了。”
范染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连忙说:“谢谢谢谢,谢谢叔叔。”然后飞快地跑上了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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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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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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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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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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