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跪在穆王思面前,额头已经磕出血印。
“小姐,都怪春雨一时糊涂……你要打要罚都可以,只求您快些答应让门外那些大夫进来看看,您的伤势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春雨,为什么?”穆王思德声音像是来自遥远的深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并没有吩咐你这么做啊?”
“小姐不是说,跟着小姐可能活不下去……我以为……以为……”
原来如此!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翻来覆去,她还是那个始作俑者。
“我明白了,你下去吧。”
“可是您的手臂……”
穆王思微微牵动唇角,“废一只手而已,就当为你我的过错恕罪。”
“小姐……”
“出去。”
春雨无可奈何地出门。
穆王思坐在角落里,一手捂着脸,右手早已疼得麻痹了,前世她的手臂很快被治好,如今她拒绝治疗,不仅仅是为了前世惨死的方瑀儿恕罪,更是因为,如果能废掉她的手臂,是不是就代表着她还有改命的机会……
一连三天,穆王思咬牙坚持不见大夫,右臂肿得已经穿不下里衣,只要微微一碰,就能疼到昏厥。
春雨急得恨不能跪死在穆王思面前,但穆王思却始终不肯松口。她想改变前世的命轨,她不想再爱得那么痛苦,那么疯狂,她要做回穆王思,哪怕只能枯守到老,她也不愿意再变成那个嗜血的刽子手!
可是,她可以吗?
魔鬼,还有重生的可能吗?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大夫,大夫快来!小姐晕倒了!”
……
大夫来了又去,换了一波又一波,御医也请了几批过来,依然束手无策。
春雨跪在床头,看着床上气息奄奄的穆王思,泪珠不停往下流。
“小姐,都是春雨害了你……小姐,你醒一醒啊,小姐,老王爷老王妃看到您这个样子,不知要怎么心疼呢……小姐……“
春雨一声声的哭诉,惹得在场之人无不悲从中来。
“春雨姑娘,王妃娘娘的臂骨断裂拖延得太久了,引起了伤口恶化,除非是裴术裴老先生的医术,否则再无生还可能……战王爷与裴家交好,你还是赶紧去求一求王爷,让他开一开尊口,请裴老来吧……”
御医的话无疑是救命稻草,春雨再不理会其他,爬起来就往漪澜小筑跑去。
“求王爷开恩、求王爷开恩、求王爷开恩……”
春雨跪在地上像个机器一般不停地磕头,脸上又是泪水又是灰泥,看起来甚是惨淡,连一向不喜欢春日园的屛儿和小五,都忍不住侧目。
方瑀儿劝道:“王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王妃姐姐如今病重,还请您看在旧日的情分上,施以援手。”
慕容战冷哼一声,“她如此处心积虑地害你,你还替她说话?她不是不愿意医治吗?那就随了她的心愿,免得她死后泉下不安!”
“王爷!”春雨忽然抬起头,直愣愣地盯着慕容战,“小姐无错,一切都是春雨擅作主张,王爷既然要罚,罪过春雨一人承担,还请王爷高抬贵手,救我家小姐一命,春雨泉下有知,定当感激不尽!”春雨话音未落,忽然爬起来冲向墙面,明显抱着求死之心。
慕容战一蹙眉,还没来得及阻止,春雨已经碰头倒地。
方瑀儿大骇,一旁的屛儿、小五俱是一惊,看向躺在血泊之中的春雨——
春雨残存了一口气,缓缓爬向慕容战:“……王爷,我家小姐确是冤枉……一切都是春雨的错……求王爷……念在……救……人……“
春雨话未说完,却已断气。满屋寂然。
“王爷,您若不愿去裴家,瑀儿替您去一趟!”方瑀儿收住泪,说话间就要出门。春雨死得惨烈,王妃病重不治,这对主仆无论是否有害她之心都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救人!
见方瑀儿如此,慕容战再不好推脱不管。
“你安心在府中养胎,我即刻去裴家一趟也无妨……至于春雨,好生安葬了吧,也不知她穆王思修了什么样的福分,这辈子有这样的忠仆!”
慕容战大步流星地出了门,方瑀儿走到春雨近前,为她拭了拭脸上的残灰,口中轻声低喃了一句:“也是一个苦命之人。”
辗转反侧,时幽时明,穆王思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又将往何处去。
兜兜转转间,耳畔忽然传来恍如玉石击筑的声音:“世人向来贪生,你为什么寻死?死是迟早会来的,不必着急,只要活下去,早晚会走近死亡,既然如此,在死亡没来临之前,为什么不做些什么,既不畏死,又何必惧生?”
既不畏死,又何必惧生……原来如此。
睡梦中的穆王思慢慢睁开眼,屋子里空空荡荡,并无人影。
“春雨……”
穆王思动了动手臂,比之先前好了不少,是谁救了她?慕容战?还是方瑀儿?
“春雨……”
接连喊了几声,依旧无人应答。春雨呢?她不在春日园,还能去哪?
“王妃娘娘。”屛儿打帘进来,手里端着药碗,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穆王思有些奇怪:“侧王妃有孕在身,怎好劳动姐姐过来,春雨呢?”
“春雨她……已经过了头七。”
“头七?”这是什么意思?
“王妃,喝药吧,别糟蹋了春雨的一番苦心。”
屛儿并不准备和穆王思多言,只将药碗放下便转身离开。
穆王思呆呆地看着几凳上的药碗,心里已经明白了大概,只是还不肯相信。
她叹了口气,强撑着身体,从床上下来,她要亲自去确定春雨的下落。
穆王思身着里衣,踉踉跄跄出现在百日园中,这里是方瑀儿的居所,俗话说花无百日红,但这里的鲜花却四季不败,百日不凋。
慕容战换了常服,正陪在方瑀儿身边,方瑀儿坐在秋千上,慕容战悉心为她摇绳遮阴,二人目光时有对视,端的郎情妾意,情意绵绵。
“王爷,春雨在哪?”穆王思喘着粗气,脸上煞白一片,原本就瘦弱的身子现在更是一阵风就能吹倒。
慕容战的好心情被扰,他不耐烦地扫了眼穆王思,皱眉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让屛儿去伺候你了吗?还闹什么?”
方瑀儿从秋千上站了起来,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只一脸担忧地看着穆王思。
穆王思缓了缓,丝毫不在意慕容战以及周围看热闹的丫鬟们的眼光,轻声细语地哀求道:“王爷,臣妾自小和春雨一起长大,已经习惯了她的伺候,实在没有弃她改用别人的道理,何况,屛儿是妹妹的贴身侍婢,妹妹如今有孕在身,正是用人之际,臣妾不敢夺人所好,只求王爷将春雨还给臣妾,除此之外,臣妾别无他求。若王爷还是气恼臣妾,日后臣妾定当谨言慎行,王爷不喜欢见臣妾,臣妾愿避世修行,常伴青灯古佛,决不让王爷为难,恳请王爷答应。”Χiυmъ.cοΜ
穆王思说着便附体跪地,脸紧紧贴着地面,诚心诚意,毫无虚言。
慕容战微微愣神,这样的穆王思慕容战还是第一次见,从前那股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骄纵之气丝毫不见,让习惯了那样的她的慕容战有些措手不及。
“跪什么跪,起来!本王就算力能通天,也不可能把一个死人弄活给你,你这个样子,作给谁看?”
穆王思顿了顿,似乎没有明白慕容战的意思,她抬起头来轻声问了句:“王爷的意思是……春雨死了?”
“她为了逼我救你,撞柱而死,如今头七都过了,你来找本王要人,本王拿什么给你?”
穆王思愣了几秒,忽然噗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纯白的里衣上立即被斑驳的血迹濡湿,方瑀儿和屛儿连忙去扶,却见穆王思的眼泪倏然落下,两条粗粗的泪柱止不住地流,但主人却表情木讷,好像无情无绪的木偶。
慕容战一怔,竟有一瞬间的错愕。
方瑀儿上前扶她,一边安慰道:“姐姐,姐姐不能如此,姐姐身子刚好一点,若是再不珍惜,可怎么对得起死去的春雨!王爷已经以姐姐的名义厚葬了春雨,人死不能复生,姐姐一定要节哀,否则春雨不是白死了么?”
人的命轨是无法改变的,发生过的事,重来一次也仍然会发生,即便出现了所谓的变数,结果还是不变,这就是代价,正是佛家所谓的“业”。正因为如此,芸芸众生才懂得有所为有所不为,懂得去恶苦执,结善缘,得善果。
变就是不变。
春雨前世为她而死,再来一次依然为她而死,只不过因为她刻意想要的变数,导致了春雨的提前死亡。穆王思不明白,明明她已经悔过了,明明她已经彻底放下了对慕容战的爱、对方瑀儿的恨,为什么,如果这是老天用来惩罚她罪恶的方式,那么老天已经赢了,未来,她会在无尽的地狱里活着,永无止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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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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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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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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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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