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什么名字?”时维问道。
“敏月。”女子低头一笑,手指漫无目的挑动着琴弦。
“《采桑子》可会?”时维慢慢饮下一杯茶,抚琴女子手指停顿,抬头看向时维。
“怎么?不会?”
“敏月当然,是会的,只是来到这里的人不像公子一般有听乡下杂歌的兴趣。许久不曾碰过这首曲子,恐琴声深涩,扰了公子的雅兴。”
“既是乡下杂歌,何来雅兴一说?”
“是敏月愚笨,说错了话。想必公子是借曲思恋……”
时维拿出银两置于桌上,打断女子的话,“银两值得你弹这首曲子多久你就弹到何时。”
女子再次抬头,只看见白色面具和那双些许暗淡死寂的眼。随后黑色的身影逐渐消失。
声声流畅通顺,下一次手指便颤动不已,眼里有光亮在闪烁。琴女鼻息变得些许急促,心里犹如被什么堵着。
你听过采桑子吗?我的名字就藏在里面。你可能猜出是什么?笑声如银铃碰撞般清脆。
那么,你如今还是那个名字藏在歌谣里的她吗?你自己还记得吗?记得自己,记得七年前,记得一些人。
灰暗中。
“跑!我叫你跑!小崽子,老实点!”威猛体壮的大汉使劲地挥舞着长鞭,空中发出“咻咻”的声音,鞭子触及到地面,扬起灰尘,条条凹痕错杂映在孩子们的眼里。哭声,叫喊声,声音嘶哑,恐惧遍布,泪与泥土混杂。血腥味泛滥,漂浮在每一处。其中又夹杂着地下水沟的味道,让人恶心反胃。
历经沧桑的老妇人的声音亲切又慈祥,苦口婆心的教诲到:“跑?小崽子们,来了这里哪儿也跑不掉。好好的待在这里,心思单纯点,以后啊,就能像外面那些哥哥姐姐们活得光鲜亮丽。不然,好几十条野狗都等着你们填肚子呢!”
“先关几天,好好*!”妇人对大汉说道。
“是是是,姨你放心。”
逃跑失败的孩子被拖进阴暗潮湿的格子间里,他们紧紧依偎在一起,哭泣声连成一片,游荡在幽幽的走廊里,又被外面歌舞笙箫的夹杂声所掩盖。
叶沐从房梁下轻声跳下,冰冷细小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就算你现在能把他们救出去,他们也逃不过再次被抓回来的命运。”时维的轮廓逐渐从阴暗中显现出来,叶沐看见白色的半面面具心里不觉些许惊讶。
时维带着叶沐进了自己的内阁房,在略微观察四周后,关上庭院大门,进了三楼。
叶沐轻声道:“想不到你也会对那种地方有兴趣。”
“思江楼的那个地方可不好潜入。”时维并没有顺着叶沐的话接下去。
“阁下这是夸在下呢,还是在夸自己呢?”叶沐笑道。
“如果你没有十足的把握让这些孩子永远的逃离这里,就不要贸然出手。”时维推开窗,看到歌舞台的灯火。“若是你能救出他们,那这落雅阁和歌舞台也不至于经营到现在,这思江楼也恐早就不在了。”
时维听见叶沐合上折扇的声音,然后一声沉重的叹气。
虽说时维和叶沐是对头,但叶沐后来就住在了时维的内阁里。他看不懂时维这个人,但每一次见到她特别是那白色面具,总有一种说不出落寞。昨夜在暗牢撞上时维,便觉得这个人也和自己一样与思江楼有着或深或浅的关系。
有几次,叶沐进入庭院,时维一身墨色,撑着伞在庭院里竹下站着,也不知在干什么,不动着。在叶沐看来这真是无聊。无聊极了。大概因为时维是自己的生死对头,叶沐从未主动靠近时维。
时维一次过落雅阁时,正巧琴女迎面走来。身后便是那日吹箫的男子。敏月对时维印象较深,一脸美艳笑容展现。身后男子与时维擦身而过时也多看了时维几眼。时维脸部从来都是波澜不惊,径自走过。男子却望着时维的身影看了良久。
“崇华,他便是那夜的公子。”敏月对身后男子说道。
“嗯。”仿佛思绪被人从边缘处拉了回来,崇华下意识的应了一声。
待两人转身走后,时维转身,毫无情绪的眼光跟随着两人的背影,没人知道时维在看什么,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还不知道的是,叶沐在某个角落看到了着整个过程,包括她那不可猜测的行为和不可多见的面具。www.xiumb.com
叶沐出思江楼时,看见一个小厮在训斥一个孩子。他不经意的瞧了一眼,却发现是那时被时维救下的孩子。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眉目很是清秀,露出是肌肤上依稀可见深浅不一的伤痕。正打算出去的他想想又折了回来。心里想着,时维难得出手救人,不如,看在自己住在时维房里的份上送她一个人情。
出去执行过一些任务后,时维回到庭院坐在栏杆上,头倚在柱子上假寐。即使闭着眼睛,其实也能感觉到光亮在眼上跳跃。院门被敲响,是小厮。佝偻着腰笑道:“公子,您要的人我给您带来了。”接着小厮从身后拽出一个孩子。时维甚至懒得睁眼:“我不需要任何侍从。”
“公子,不是你说……”小厮听着这话顿时不知任何好,上面的吩咐是不会错的,可这公子的样子,也确实不像在说谎。这时,叶沐笑呵呵来到旁边,“这么快就安排来了啊,留这儿吧。”又对着小厮说道,“行了,没你事儿了,你走吧。”
时维清冷的眸子盯着叶沐,叶沐故意避开目光走到怯怯的孩子身边,一边清和的说道,“这不是看你没有侍从恰巧看见一个合适的就给你送来嘛。”周围气场开始变化,飘落的竹叶上浮,变得笔直射向叶沐。“我还有事,先走了。”一瞬间,音落人散。
那孩子从进院子就一直低着头,没有缘由,时维从小厮说人来了时就知道是那天的孩子。
思江楼,多少人因为你变成非人的模样。
看着他,仿佛看见多年前的自己。仿佛很久回忆起都困难的自己,有时又清晰得让人作痛。
时维什么都没说,起身离开,留下瘦弱的人单单在院里。既不让他离开,也没说让他留下。待到夜色已深,隐隐作痛的胃提示着时维该进食了,她下了楼,看见他还站在那里,仿佛如有根的树,枝叶被风吹的摇摇欲坠,却还伫立着。姿势都未曾改变过。
“去一楼随便找个房间住下,以后按时送饭。”
许久未曾开口的喉咙些许沙哑,弱弱的声音随时都可被风消失。
“是。”
“名字。”刚说出这两个字时维觉得哪里不好又快速的加了一句,“真正的本来的名字。”
“亚……亚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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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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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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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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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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