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荫也没有问为什么。
她没问过霄的事情真的很多。
比如霄小腿上的纹身。一个女人头像,梳着日本髻。叶荫觉得似曾相识。
叶荫不能不觉得,西装革履的端庄下,那个纹身有几分诡异。
朱砂刺青,平时极淡,在饮酒后才明显。
是瑾。叶荫在家长会上见过,不过日子久远她记不得了。
后来叶荫觉得霄的火气似乎总跟浴室有关。
那天叶荫的“大姨妈”来了,她把脏衣服放到卫生间等睡醒再洗,不想睡过头,霄回来她都不知道。霄进了卫生间看到血渍发了火,叶荫吓醒了。
瑾去世后,霄看见血就会暴躁。
霄说不清自己是否非常想瑾。
记忆里最清晰的是瑾会突然对他痛哭,哭得莫名其妙。在霄很小的时候就这样,他甚至不记得自己几岁,却一辈子记得自己当时的那种惊恐。
人们常说想起妈妈就会想起家忆起来时路,霄从不觉得。尽管他爱瑾。瑾让他看到的来路从来不是路,而是一团雾霭。母亲只作为母亲来回忆,似乎跟一切都没有关系。
也许霄的爱不是枯竭而是凝固在心里了。那是对瑾的爱,葬在心里。墓地总是荒凉的。走近的人就有感觉。銮也有感觉,但与生俱来的无所畏惧,让她固执地走近霄。又残忍地离开。
对銮来说,来去都是爱,爱自己。
爱别人首先要爱自己,这没什么错。
叶荫没有这种力量。
霄不肯说明发火的原因,叶荫以为只是为了自己没立刻洗脏衣服,他才生气了。后来霄告诉叶荫晕血。
叶荫知道晕血不是霄这种表现,所以只当他是道歉。
霄睡去,叶荫坐在露台的地上看星星。
和遇到霄之前的这种日子一样失眠了,那时她警醒着怕自己出错。仿佛回到了过去。
周围一片漆黑。黑暗,确实让人分不清过去和现在。
叶荫希望融入夜空,化作一颗星星。
第二天两人都没事一样,霄在南边的阳台举哑铃,叶荫在北边的阳台做早饭。跟所有的早晨一样。
也许,霄心里知道这两次自己都欠叶荫一个解释,但还是不想说,也不知道如何说。他决定利用周末好好陪陪叶荫作为补偿。
度假村在深山里,仿佛被世界遗失了的地方。
霄说真希望这里是传说中的黑洞,咱们就把自己丢在这。
叶荫笑笑,你肯吗,你可是水泥森林里的动物。
霄不以为然,耸耸肩说,偶而为之。
叶荫当然希望霄说,为了你我愿意。哪怕撒谎也好。
桔梗过来推叶荫的腿让她带自己出去,叶荫对桔梗笑了,心想自己如果也能这么无所顾忌的提出要求就好了。
霄看着叶荫,觉得她的话比以前少了,那笑容越发有些中学时代的样子。
那段时间叶荫经常给刘珊珊打电话,她说得少,都是听刘珊珊说。
白天刘珊珊鼓励一个因为上了白连夜又不得不再替一个夜班而哭鼻子的小护士说,瞧,你这双漂亮的眼睛简直像睡足了二十四个小时一样水灵。小护士立刻擦干泪水笑了。晚上,她看一位女主持人在节目里介绍一个乱蓬蓬的发型时说,像睡足了24小时一样,她兴奋得赶紧拨通叶荫的电话说,瞧,我都赶上著名主持人了,要不我换工作吧。
叶荫说,她要是跟你一样管不住自己的嘴,就没人敢上她的节目了。你知道她的聪明不是把话都说出来,而是要咽回去一部分。半天没听到刘珊珊出声,叶荫对着电话“喂”了两声,才听刘珊珊慎重的回答,我还是干一行爱一行吧。遂不提当主持人的事。
后来两人养成习惯,如果二人都有时间同时看这个主持人的节目,两人就一起猜她恰到好处的语言后面被咽了回去的那些话。很多时候刘珊珊都觉得叶荫猜得很对,但她又不禁暗想曾经不解世事的叶荫经历了什么才学会了揣度人心?
刘珊珊到过两次北京但都没有见到霄。其实有一次霄并没有出差但叶荫也没让霄和刘珊珊一起吃饭,原因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刘珊珊隐隐觉得异样却分明感到叶荫对生活的满足,她有些搞不懂。她试探的问叶荫要不要回学校来读研究生,并且寄了招生简章给叶荫。刘珊珊听叶荫说自己考虑考虑就兴奋不已,她倒是真的很希望叶荫能读研究生,这样叶荫就可以留校,两个人又能常见面了。她甚至开玩笑跟叶荫说自己的工资供叶荫读书绰绰有余。电话一头的叶荫听得眼角有泪花。
叶荫正想着怎样跟霄说自己的想法时,霄却慌张无措的递给她一份体检报告,他竟然得了结核!好在不重,住院前的晚上霄躺在沙发上枕着叶荫的腿任由叶荫梳理他的头发安慰他,说就是三周时间嘛就当疗养了,自己会一直陪着他。
叶荫没有丝毫犹豫就放弃了考研的计划,甚至没有对霄提起。xǐυmь.℃òm
那段时间叶荫忙得团团转,换着样给霄煲汤,逗霄开心。霄乖乖的、依赖自己的样子让叶荫非常满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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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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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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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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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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