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荫没见过奶奶,只见过奶奶后来嫁的爷爷,也是木匠,爸爸的手艺就是他教的,他还给了爸爸一个可以挺直腰杆的好出身,让爸爸可以进城、做工。琇書蛧
奶奶是打水时跌到井里淹死的。有人说这个地主婆死了还糟蹋了口井,一辈子憨厚得连牲口都不轻易打一下爷爷拎了斧子站到那个人面前,没人再敢说什么。
已经卧病在床的爷爷见了爸爸竟然精神起来。不知为什么,叶荫特别喜欢被爷爷那双布满老茧的大手抱着,她用她小小的手摸他沟壑纵横的脸时,他高兴得胡子颤颤的。他对彦说这个小女娃真好看,越长越像你妈妈年轻时的样子。他自言自语,那时我在你姥爷家给她打嫁妆,她的性子好极了,字也写得好极了。叶荫盯着爷爷的眼睛,里面装满了笑意。爸爸陪着笑不打断他,但那笑意还是很快逝去了,他闭上了眼睛,低声说你妈她不是不小心,她是熬不下去了,她的心熬不下去了,她去找她的亲人们去了。我一直没跟你说,你妈死后,我偷偷让人写了你爸的招魂牌和你妈葬在一起。如今我要去了,你把我埋在小溪旁边就行,不用碑了。过几年要是没人说什么了,你就给你妈那换个碑,把你爸的名字写上。
爸爸没把爷爷埋在小溪边,埋在了奶奶的墓旁。
叶荫知道了自己有两个爷爷,他们和奶奶永远的在一起了。她没有想为什么会这样,所以没有问彦,只是小小的心充满悲哀。
跪在坟前的彦和叶荫一样高。叶荫吃惊的发现只几日彦两鬓斑白,她摸摸彦的头发,怵然哭了起来。
离别是那么的感伤,爸爸的眉头一直扭成一个疙瘩,叶荫不去烦他,小小的她对离别有了自己的理解,离别让有些人分开,也让有些人分开后又在一起了。她太小表达不清自己的意思,于是这个想法像个小秘密。她守口如瓶。
后来,叶荫问爸爸奶奶的墓碑不换吗,爸爸说不换了,爷爷会理解的。爸爸嘴里的爷爷是哪个爷爷呢,叶荫没有问。
这不是叶荫第一次见到爷爷,两岁时彦就带她回过老家,只不过叶荫记不住了。她只记得五岁时她在爷爷家待过三个月,那是叶荫记忆中非常美丽甚至旖旎的一页。
爷爷家的房子上有两只碗口大的粉色的花。爷爷说那是大葱花。叶荫偷偷爬上屋顶,摸了又摸,是真的花,于是一整天都在屋顶看着花儿发呆,她从来没见过那么漂亮的花。之前叶荫从来没到过任何房子的上面。坐在屋顶吹着清凉的山风,旁边还有美丽的花,真是太好了。傍晚时爷爷从田里回来,看到叶荫的样子笑了起来,他拿了一把大剪刀上了房,把花齐根剪下,让叶荫拿着,把她抱了下来。爷爷的胳膊很瘦但非常有力,稳稳地让叶荫觉得安全。
那个画面清晰得像电影的特写镜头一样定格在叶荫的脑海里,一个清瘦的老人把两只碗口大的粉花递给叶荫,他缺了几颗牙齿的嘴笑得大大的张开,和叶荫的一样。甚至叶荫的年龄越大那画面越清晰,想起时会让她泛起泪光。
爷爷家旁边就是一条小溪,清得连底下柔润细腻的细沙都粒粒分明。叶荫长大后时常想起那里,她甚至记得因为水流得缓慢,被一块大石挡住的部分显得格外饱满晶莹,浓润的像块果冻,小蝌蚪仿佛是嵌在上面的一粒粒果实。叶荫最痴迷的游戏是抓住它们再放回去,二黄就在旁边耐心的等她。
二黄是只极通人性的黄色土狗。它可以独自带叶荫到水边玩再把她领回家,天色渐黑时,叶荫如果不想回去,二黄就跳到水里拱她的腿推她上岸。叶荫后来遇到的狗和二黄比起来都有些娇气,锦衣玉食却少些二黄的灵气。一块玉米饼子就会让二黄非常满足。
叶荫至今喜欢“林溪”两个字就和这段记忆有关。
后来是爷爷把叶荫送回家的,又在叶荫家住了一周。荣对他很好,是对善良淳朴的敬重。并且给老人做了套新棉袄,买了质量非常好的雨衣雨鞋,老人高兴得一直说自己真有福,有这么好的儿媳妇。
彦很感激荣,足以让他担待她素日的暴躁。
荣发愁的是叶荫只在老家待了两个月,就说起了那里的话,白色的说成“漂白”的,黑色是“墨盒”的,弄得整个胡同的人都来逗她说话。
叶荫从爷爷家拿回了一张照片。是叶荫没见过的亲爷爷和奶奶的合影。照片里的人是那么好看,像老画报上的明星。叶荫一直觉得爸爸好看,但照片上的爷爷因为西装笔挺眉目舒展显得更精神些。奶奶穿着叶荫从未见过的旗袍,叶荫觉得她美极了,那是一张和爸爸极为相似的脸。
有时叶荫望着彦想,如果爸爸不是总锁紧眉头肯定会更好看些,所以她常常用小手去抚平彦两眉间的川字。并且好多次告诉彦自己长大了要给彦买西服,彦每次都听得笑嘻嘻的。
后来学了遗传学,叶荫懂了,一次美丽是意外,世代美丽一定伴着世代的富贵,这是大多数人眼里不那么公平的社会法则对美丽的成全。
那时还不流行仿古家具,但叶荫家里的家具都古色古香,非常好看。上面雕着葫芦,凤凰,桃子,来家里的人都夸漂亮,叶荫骄傲的说都是爸爸做的。后来叶荫去了爷爷家,看到一个黑紫色的桌子,非常像爸爸做的那个。问彦,他说那是奶奶用过的。叶荫再问些什么,爸爸摇头,不再回答。
长大了叶荫知道那是奶奶陪嫁的东西,土改时分给村里的人,爷爷费了好大的劲要了回来。因为对奶奶来说它很重要,妈妈说奶奶和叶荫的亲爷爷在那张桌子上喝的交杯酒。
妈妈说的时候叹着气,说奶奶真不容易。
叶荫突然觉得妈妈也有很温柔的一面,她对爷爷很好,还想接他来家里一起住,但他不肯。
叶荫有点遗憾,问为什么,妈妈说,可能因为你的奶奶在那边。叶荫不懂为什么,却不再问了,她望着妈妈发呆,眼里有泪光的妈妈真的很美。
是少有的一种美丽。
那一刻的美丽叶荫记了一辈子。叶荫认定妈妈非常善良,只是脾气不太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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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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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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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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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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