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的客人不多,所以店小二也就无所事事的斜坐在门槛上,呆呆的看着小巷入口,希望能够在天黑之前再来一个客人,那么他也可以从他爹那里多要些零用钱。
他爹就是兴隆客栈的老板,姓黄,坊间都称之为黄木头,是因为人比较本份木讷的缘故吧。店小二正在呆,突然余光感到巷口人影一闪,连忙站起身来,仔细看时,却是昨日就来投宿的客人。
客人来自于嘉定县,一行共来四人,是按照皇上的诏令,将本地为祸乡里的豪强递解京师,求皇上给予伸冤的。
这种事情,在七八年前经常会出现,兴隆客栈的生意也起色于那时,虽然年纪不大,店小二还是能清楚的记得,在洪武十九年的时候,一个老实巴交的江苏农民陈寿,平日里总受当地县吏顾英的欺压。忍无可忍的陈寿带着自己的弟弟和外甥把顾英绑起来,手持皇上亲自编写的《大诰》,来到京城告御状。
本来以下犯上、大逆不道的行为,却受到了皇上的欣赏,不但为他昭雪沉冤,而且在回乡时赏二十锭银钞作为路费,又赐给三人各两件衣服,还免除了陈寿三年的杂役。然后,皇帝下达谕旨,将此事通报全国,希望百姓效仿。
随着陈寿事迹的传播,百姓们仿佛看到了一线希望,于是,在前往京师的各条驿道上,几乎时时刻刻都可以看到这样的场景:百姓们或者三五成群,或者百十为伍,带着干粮,押着几个手脚绑得结结实实的富豪或者胥吏,或步行或驾着破驴车匆匆赶路。
皇上赋予了百姓捉拿那些豪强士绅、污吏的权力,谁也不敢阻拦。因为在洪武十八年颁布的《大诰这样一条新规定:“今后布政司县在职的吏员,赋闲的吏员,以及城市、乡村中那些老奸巨猾的顽民,若胆敢操纵词讼、教唆犯罪、陷害他人,勾结官府,危害州里,允许当地的贤良方正、豪杰之士将这些人抓起来,绑送京城。如有人胆敢中途邀截,则枭示众!各处关津、渡口,也不得阻挡。”
而他们的兴隆客栈,就是兴隆于那几年,因为那些被押解过来的士绅、污吏都要送到通政司衙门,凭借地理位置优势,出租些房间给那些前来告御状的百姓,赚些辛苦钱过活。目的就是看中这儿隐蔽,黄木头为人牢靠。
店小二热情的打了个招呼,谁知行色匆匆的两个客人却是连看也未看他一眼,便闪身进了院内的客房中。
刚刚堆砌起的笑容僵硬在脸上。店小二嘴里嘟囔着骂了一句:“泥腿子就是泥腿子,一点礼节也不懂……。”xǐυmь.℃òm
正在柜台盘算着盈余的黄木头好像听见似的,抬头看了儿子一眼,喝道:“要变天了。还不去收被褥。”
小二无奈的答应一声,收起晒干的被褥,走进青灰色的房间。心里还在奇怪,一行出去四个人,怎么只回来两个,就算是有个被衙门收押了,那么还有一个呢?
天井内亮光一闪,刚才两个客人进入的房间内的油灯被点燃。却是再没有声息传出。
房间内,两个人面色铁青的对面而坐,一个白长髯是六十余岁的老人,一个却是一个三十余岁的壮汉。
“曹伯,可想好了么,咱们该怎么办?”
终于忍受不住屋内的寂静,那个壮汉站起来。小心翼翼的听听门外的动静,而后低声问道。从面相上看,此人家境不错。留着短短的八字胡,面色白皙,而且小腹微隆,显然不是个农夫。
“周贤侄,你们怎么能让他给跑了呢?我就是去衙门递个状纸的功夫,你们就让沈显跑了,而且早不跑晚不跑,偏偏是我已经将状纸递上去的功夫跑的……。”
曹老伯显然失去了作为老人应该有的那种镇静,此时已经乱了方寸,在那里絮絮叨叨的自言自语,好像在推卸着责任。
八字胡的周贤侄眉毛一挑。同时嘴上的那个八字也竖了起来。看起来被这句话弄得有些不高兴。回话声音瞬间高了几度:“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最要紧的是明天衙门要人,我们怎么办,难不成把您老交给衙门吧。”
“你着什么急,我不是在想吗!”曹伯低声反驳,说话的同时左右环视了一番,明明知道是在房间内,还是止不住的心理害怕。
原来,他们押解本地豪强来到京师后,那个豪强,竟然趁着曹伯进衙门递交状纸,而另外两人放松警惕的情况下,偷着跑了,若大的一个京师,上哪里去找,三人分头去追,还是不见其踪影,曹伯和这个周贤侄就先回来了。
“还不如您老明天去衙门据实禀陈,就说是犯人逃跑,让朝廷派人捉拿不就好了,最不济,咱们不告了还不行吗?咱们明天就会嘉定老家去。”
“不告?说的轻巧!”失措之下的曹伯此时也没有了长者之风,说话咬着本来就没剩的几颗牙,像狠,冷森森的目光让人胆寒。
“你以为这是在咱们嘉定县?这是京师,天子脚下,你走在路上,随便吐口口水都说不定会落到哪个朝廷大员的地盘上,那沈显要是反咬一口,来告咱们,咱们能跑到那里去?”
“再说了,你说那衙门是你家开的啊,咱们说不告就不告,状纸已经递上去了,明天过堂,咱们要是不去,那就是攀诬,也是死罪。就算是开恩也是全家流放三千里,你还说不告……。”
曹伯显然忘了自己长者的身份,也忘了自己正在想主意脱困,厉声教训道。
是,现在那沈显不是跑了嘛,那您老说,咱们这告也不是,不告也不是,明天该怎么办?难不成就伸头等那一刀。”周贤侄显然是没有见过世面,听到后果那么严重,结结巴巴的说道。“曹伯,你可要想个办法,我一家大小十几口子,就全指望我呢!”
这几句话说得实在紧张,好不容易说完了,脑门上已经全是汗水。不知不觉的已经站起身来,慢慢的走到窗前,小心着外面的动静。房间内恢复了寂静,半晌,曹伯脑海里灵光一闪。突然说道:
“如果不行,周贤侄,你看咱们两个是不是把顾匡绑了交给衙门,反正罪魁祸就是他。”曹伯老脸一沉。说得斩钉截铁。
“这样不好吧,状纸上可是沈显的名字,咱们把顾匡交出去,衙门要是问起来,咱们怎么说,更何况,那顾匡能答应吗?”突然反口,有些出尔反尔的感觉,周贤侄有些犹豫。
“这个不妨,咱们就按照沈显原来说的那样告顾匡不就得了。”曹伯想到对策,显然有些得意,继续说:“何况那顾匡本身就有罪,衙门要是不相信,咱们可以请衙门去嘉定一查,就知道咱们说的是真是假了。”
“咱们这样做,一来可以把衙门的差事交了,二来沈显和那顾匡素来不合,要是闻之咱们把顾匡给告了,可能念及乡里乡亲,不会再个咱们两个为难了。”
周贤侄犹豫了一下,摸摸自己的脖颈,又想了想在家中的亲人,还是有些担心,问道:“万一那顾匡当堂反口,咱们该如何说。”
“反口?哪怕他反口,自古以来,有几个犯人肯老老实实的招供的,还不是一顿杀威棒打下去,什么都招了。”曹伯显然用了茶楼说书先生的桥段。
外面的天色黑了下来。灯光将曹伯的身影投在纸糊的窗棂上,有些想皮影戏里面的诗人,在那里抚须自得,周贤侄心下稍安,但是依旧担心的说:“万一皇上知道,那可是抄家灭族的欺君大罪啊”。
“皇上!”曹伯轻轻一笑,“那么多国家大事,皇上还忙不过来呢,怎么会理会咱们这些升斗小民的事情,更何况,一看身材,就知道谁是……。”
话还未说完,外面由远至近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顾匡回来了,曹伯向周贤侄使了一个眼色,分明是说,这次千万不要让他给跑了。
周贤侄会意,悄悄的将身影移到门口的位置,片刻,便传来敲门声,打开门,一个矮胖的中年人立刻走了进来,嚷道:“我说怎么等不到你们,原来你们先回来了!怎么,人抓到没有?”
曹伯抚须摇头不语,面沉如水。
“没事,我刚才已经去镖局下了赏钱,让京师本地的人去找,总比咱们人生地不熟的强,好了,我去睡了,今天可累死老子了。”
说罢,转身就要回自己房间休息,谁知那周贤侄却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口不让开,然后身后传过来曹伯的声音里长,好汉做事好汉当,事到如今,明天你就随我们去衙门吧。”
还没有搞明白是怎么回事,顾匡就觉得有人抓住了自己的双臂。不由大惊,回头看却是自己的同伴,好像明白了一些什么,不过还是不甘心的大叫道:“周官,你小子想做什么?想抓老子做替死鬼,明天到了大堂之上,就不怕我把所有的事情都抖露出来,到时候谁也跑不了。”
周官好像心里有些不安,也不答话,只是牢牢的抓住顾匡,那边曹伯说道:“顾里长,你就不要再多说话了,留些力气明天上堂说吧,你是聪明人,平日里为祸乡里的是谁,衙门一查就知道,看衙门信你还是信嘉定那些被你欺压过的乡亲。”
“若是你明天老老实实的招供,为祸乡里也不算是什么死罪,最多流放,我们到时候还可以帮你求情,甚至回到嘉定,老夫可以号召乡亲照顾你的家小。要是你什么都不顾,老夫无所谓,已经六十多了,什么时间死都行,但是你顾里长可是少不得一个抄家灭族,断子绝孙。”
听到这话,顾匡还没有反应过来,后面的周官却是心里颤了一下,再也平静不下来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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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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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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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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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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