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幕布竟是一穿即过,布幕的后面竟是另一番光景。
一个干净整洁的农家小院儿,院子四周编织着整齐的篱笆,院子的西南角上有口水井,四周磊着光洁的青石井台,一个辘轳架在井上,上面还搭着一个茅草亭。
院中几垄菜畦,都收拾得极整齐,一看就是精心侍弄过的,只不知为什么都闲着,什么也没种。
一溜儿北屋盖得结实大气,虽是茅檐草舍,纸窗木榻,却也干净整洁,无一丝灰尘污垢。一明两暗的屋子里,中间是厅堂,西边是卧榻,一应生活用具都是全的。转过东屋,她的目光顿时被满室的书籍箱柜吸引,看来这家主人也是个爱书之人,她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主人不在,她不好在人家内室乱翻乱瞧,还是赶紧走吧。
可不知为什么,那篱笆院门儿打得开,却出不去,这个小院儿外头似乎有一道无形的禁制,只要她一走到门口,便似撞到了一层弹性极大的透明薄膜上,立时将她弹了回来。
站在院门口往外瞧,只见四周雾蒙蒙一片,恰似一团混沌笼罩着小院儿。难道如今的雾霾已严重到如此程度了?再看看院子里头顶湛蓝的天空,也没见半丝阴霾啊!
她不死心地站在篱笆墙边,门出不去,她不介意爬墙,条条大路通罗马,只要能出去,管它是门还是墙呢。
她从半人高的篱笆墙上伸出手去,一点点靠近那团混沌,初时只觉触到了一层薄薄的,极富弹性的东西,便似儿时手摁在气球上的感觉,再使劲,又被弹回来了。
试了几次之后,她泄了气,怎么办?明天公司还要开例会,要是无故旷工,那周扒皮似的老板非要发疯不可,想想她那可怜的荷包,她不能在这里耽误工夫啊!
“啊,我要出去,我要出去啊!”
“呀,姑娘醒了!”四周响起几声惊喜的喊声,郭明月一睁开眼,便吓得险些又晕了过去,这,这是怎么了?那黑暗幕布上的人物竟都活生生站在她的面前了?
“明月,你醒了,太好了,你可把我们吓坏了!”一身水香绿罗裙的清丽少女一把抱住她,竟是喜极而泣。
“如,如玉?”想着那幕布里演绎出的各色悲欢离合,她不自觉地叫出了眼前少女的名字。
“呦,总算是醒了,真当这苏府是自家的热炕头儿了,这大热的天也不怕中暑!”一个尖利刺耳的女声在她耳边聒噪,“你瞪着我做什么?莫非妹妹我还说错了?好,就算妹妹说错了,你才不是热晕了头,分不清苏府和自家狗窝,你压根儿就是看上了人家,想长长久久地赖在这——”
“啪!”
还不等明月动手,一个石青身影一闪,说话尖利的绯衣少女便捂着脸躲到旁边的犄角旮旯里抹眼泪去了。
“混账东西!也不瞧瞧这里是什么地方,到人家家里来做客,竟一点规矩都没有,这大家闺秀的脸面还要不要了?你看看你弄得这一身的狼藉,可不叫人笑话!”一身石青团福缎袍的老太太皱着核桃皮似的脸,口中骂的虽是那没规矩的绯衣少女,眼睛却是不满地看着她。
“老太太?!”看清了站在她面前指桑骂槐的核桃皮老太,她想也没想,出自本能地惊呼出声,喊完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这是怎么了?一个声音在脑海里告诉她,这是她的祖母——郭洛罗家的老太太。可她是谁?她抬起手,看着眼前小儿似的巴掌,她只想再晕回去。
难道她现在还在梦中,还没醒?她抬手狠狠拧了自己一把,“嘶”,真疼啊!不是梦?不是梦!
“我在这儿呢,没聋!你用不着这么大声!”核桃皮老太不满地在地上戳着拐棍儿,“真是不中用,上不得高台盘的东西,丢人现眼!”
她好歹也在晋江混了多年,看了无数的穿越小说,眼前的一切都再清楚不过的告诉她一个事实——她,郭明月,穿越了!
她是谁?谁能告诉她,她是谁?
最初的慌张过后,她立即强迫自己镇静下来,脑子里一个声音告诉她,她是郭洛罗明月,眼前这个核桃皮老太太戴佳氏的亲孙女!
记忆如水般涌入她的脑海,跟她昏迷时所见的大致相同,她捂着脑袋痛苦地呻﹡吟一声,怎么这么倒霉啊!
前主儿的记忆告诉她,自家老太太戴佳氏为了攀龙附凤,带着她们几个孙儿孙女上杆子来给苏克萨哈祝寿,可如今是什么时候,如今可是康熙六年啊,对苏克萨哈来说,这可是个再倒霉不过的年份,他风光的日子眼看就要到头了,抄家灭族的大祸就在眼前,这时候躲还来不及呢,自家祖母竟然还千方百计地想往上靠,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
就在她接收前主儿回忆,痛苦地抱头呻﹡吟的时候,一旁的戴佳如玉不满老太太戴佳氏对她的指责,已经跟老太太争辩起来了。
“根本不是明月的错,我都看见了,她是被人推下去的,老太太不替明月妹妹做主,净数落她做什么?”
“如玉,不许无礼!”苏夫人见如玉竟跟郭洛罗家老太太争辩起来,忙站起来呵斥她。
跟对明月时的凶神恶煞不同,戴佳氏一看到如玉,那脸立马笑得跟朵儿花儿似的,满口里的心肝儿肉,“那也是明月不懂事,在人家家里做客,不好生待着,四处瞎逛什么?她要是跟你一样懂事,才不会被人推下去呢!”
这话说的,难不成她还盼着如玉也被人推下去?明月在心里翻个白眼儿,还不等她开口说话,一旁又转出来一个面如冠玉的小公子,正是苏克萨哈的小儿子——苏常寿。
“老太太这话说得就偏颇了,难道被人欺负的人都是自个儿惹的麻烦?杀人作恶的人都是被人惹了情有可原?照老太太这话,难不成那些被杀的都是死有余辜了?郭洛罗姑娘最是个懂事知礼的,这事,必不是她的错!”
苏常寿连珠炮似的,上纲上线的一串话,震得戴佳氏晕头转向,她只是怕惹了主人家厌烦,才把错都栽派在自家孙女的身上,顺便夸夸如玉,讨好讨好苏夫人罢了,哪里想到这么多?更何况,她看看眼前虽然面色苍白,却难掩一段清丽容貌的孙女儿,再看看身旁面如冠玉的苏常寿,眼睛霎时一亮,心底了然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她努力压下心中的狂喜,脸上堆起一团谄媚讨好的笑,“小公子说得极是,倒是老身想左了,必定是有人见不得我们明月的好,才故意把她推到湖里去的,只可恨不知是哪个小人干的,叫老身知道了,必不饶她!”
“那还不容易!”如玉跳了起来,玉手连指,“她,她,她,还有她,当时就她们几个跟明月站在湖边,我们听到明月落水的声音都往那边跑,偏她们几个又跑开了,不是她们还能是谁?”
“姑,姑娘可别乱说啊,我们那是找人呼救去了,哪里是我们把人推下去的。”
“就是就是,我们跟郭洛罗姑娘无冤无仇,好端端的,推她做什么?”
苏夫人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们几个,“今天人多热闹,大家玩得高兴起来,打闹玩耍也是常事,就算哪个一时失手,道个歉赔个礼也就完了,要是待会儿当真揭发出来,岂不更难看?明月姑娘可不是傻的,谁推的她,她会不清楚?”
玩闹?明月嘴角抽了抽,她这个七八岁的小丫头跟这些半老徐娘一起玩闹,真亏这苏夫人说得出口。只是今天的事要想善了,也只得随她这么说了,她可没有把她们的话当众抖落出来的打算,否则到时候自家祖母成了京中笑柄不说,她们这些小辈也没脸见人了。
几个长舌妇人立时噤声,心底里暗呼晦气,早知这样,说什么也不跟那些三姑六婆一起说闲话。
如今倒好,那苏夫人虽然说得客气,可里头的意思却是再清楚不过,今天园子里人多,保不齐哪个就把她们在湖边的情形看进了眼里,到时候揭发出来没她们的好果子吃。至不济,眼前还有个清醒过来的郭洛罗姑娘呢,若等着她把她们指证出来,她们就惨了。
可今天毕竟是苏克萨哈的好日子,苏府也不想把这事闹大,如今苏夫人已经把梯子给她们搭好了,趁早赔礼道歉,认一个玩闹时候一时失手,这事儿便掀过去了,要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几个妇人齐齐打个冷战,忙不迭地承认是自个儿一时失手,请郭洛罗姑娘宽恕云云。
有个会来事儿的还上前行了个礼,说是过后就去府上赔礼,请她大人有大量,别跟她们这些小人计较。
如玉犹自不忿,明月拽拽她的袖子,示意她见好就收,虽说这几个妇人可恶,可毕竟都是些无知妇人。从她们议论辅臣间的关系就能听得出来,都是些没什么见识的,竟把辅臣间你死我活的争斗看做一场游戏,你以为是你们自家三亲四戚过家家啊,今天好了明天翻脸了,还做戏给上头看,亏她们想得出来。
谁人背后不被说,谁人背后不说人。自家祖母本就是个趋炎附势的,也难怪别人议论,她还能把所有人的嘴都堵住不成?
更何况周围的人看她和苏常寿的目光都怪怪的,那眼神儿呕得她几欲吐血。天可怜见儿,她这具身子才不过七八岁,这些人想得也太长远,太猥琐了吧!更何况她这时候可是一点都不想跟苏克萨哈府里的人扯上任何关系。
眼看着一场闹剧圆满收场,明月正想着怎么开口劝自家祖母回去呢,前院儿突然响起一阵嘈杂混乱的脚步声。
众人只当是寿星回来了,俱各欢喜,整理衣角头发跟着苏夫人迎了出去。不想出得门来,才见满园宾客仆从乱蹿,唬得众人心头狂跳,战兢兢不知如何是好,苏夫人还想呵斥住那些没规矩的奴才,可慌乱中,骂了这个跑了那个,哪里震慑得过来!
一个老仆哭天抢地扑了过来,“噗通”一声趴在她的脚下放声大哭,“夫人,夫人快想想法子吧,皇上,皇上派人来抄家了!”
“啊?!”苏夫人双目圆睁,还未听完便直挺挺晕了过去,青宛和如玉在旁边扶着她哭得六神无主,苏常寿在一旁又是顺气又是掐人中,好容易弄醒了她,一时四人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园子里混乱更甚,今天来的宾客不少,如今都惊慌失措想要逃命,又哪里逃得出去,所有的门都被兵丁把守住了,她们竟是被困在了这里,插翅难逃了。xiumb.com
众人只恨自个儿今日为什么要来凑这个热闹,如今倒好,苏克萨哈倒了,还要连累她们这些局外人,若是再被鳌拜和遏必隆两位大人记恨上,自家爷们儿的前程性命岂不全完了!
方才还对着苏府众人争相献媚的人,这时候都恨不能上来踩他们一脚,人人忙着寻生路,根本就无人去管地上哭成一团的苏家众人。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明月挣扎着从榻上起来,拉住满地转圈儿,口中念念不已的戴佳氏,“老太太莫急,还是先把苏夫人扶进来躺着歇歇吧。”
戴佳氏早已急得六神无主,她做梦都没想到能摊上这样的倒霉事,如今她哪里还有心去逢迎拍马,这会儿见明月出头,索性全交给她了,“我这里腿都软了,小狐媚子,随你怎么张罗吧。”
明月不动声色地皱皱眉头,这个戴佳氏也是个拎不清的,为老不尊,哪有这样说自个儿孙女的?只是如今到处都乱成一团,也不是跟她计较这个的时候。她自己刚刚落水,手脚也软得很,更不想跟苏常寿再有什么牵扯,免得以后说不清道不明,平白落人话柄,只好招呼一旁站着的两个堂姐明珍和明瑶出去帮青宛如玉她们把苏夫人搀进来。
走在最后的苏常寿轻声对她说了声“谢谢”,她只微一颔首,便转向自家祖母,“老太太,如今苏夫人身体不适,咱们在这里多有不便,不如到二门儿上看看,或许哥哥他们在那里等着我们也未可知啊。”
落井下石的事,她做不出来,可雪中送炭,也要有个分寸,这时候她躲还来不及,哪里能再在这里等着人说闲话。
戴佳氏如梦初醒,“对对对,咱们上二门上看看去,就算抄家,也没个把亲友一起拿下狱的,说不得一会儿就要放了咱们的。”说完,看也没看青宛和如玉一眼,自顾地招呼着自家孙女们往外走。
青宛只顾张罗着服侍苏夫人,并未留意这边的动静,如玉却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老太太一向最是疼她的,连亲孙儿孙女都要靠后,如今外祖这边一有难,老太太却理都不理她,自顾地就走了,怎不叫她心寒。
明月轻轻拍拍如玉的手,“放心吧,一起都会好起来的,如今我们在这里不便,待会儿外头一有了消息,我们立刻来通知你们。”
如玉点点头,脸色缓和了些,“今天你也受了委屈,外头虽热,可也别招了风才好。”说着,拿起一件镂纱缠枝花斗篷披在她身上,“披上这个,又挡风又不至于捂出一身汗来,也不显笨重,你穿着去吧。”
四妹明琳已经不耐烦地在门外喊她,来不及多说什么了,她只得抱抱如玉,转身便走了出去。
如玉被她突然一抱,吃了一惊,心中却似突然有了一个依靠般,眼泪成串地落了下来,泪眼朦胧地看着她越走越远。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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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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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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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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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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