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就坐在这里,等东方吐出鱼肚白,晏姝起身伸出手扶了一把陈嬷嬷。
陈嬷嬷轻声:“老奴岁数大了,让小姐操心了。”
“知道您想念缙云,但我不舍得让您走,怕他们照顾不好您。”晏姝说。
陈嬷嬷笑得无比慈祥,说:“小姐啊,我想念缙云不假,但不会回去的,我牵挂的人儿都在京城,我啊,看不到小姐就会挂肚牵肠的厉害,可舍不得走。”
晏姝让杏花和梨花过来伺候陈嬷嬷,她取了书信放进袖袋里,一墙之隔,晏修然和晏修屹就在隔壁,但她昨晚没过来,有些事情自己要想明白才行。
如今,想明白了,那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放在桌面上说清楚,这应该也是母亲愿意看到的。
沈竹君见晏姝如此憔悴,担忧的问:“姝儿,这是怎么了?”
“舅父,今日请您给我们兄妹做个主吧。”晏姝把书信送到沈竹君手里。
沈竹君疑惑的打开书信,看到一半的时候就忍不住潸然泪下了,抬头看了一眼平静的晏姝,这孩子的韧性是真好,他都接受不了,怪不得如此憔悴的来见自己。
晏姝见沈竹君哭了,轻轻地低下了头,她知道舅父是疼他们的,毕竟是亲妹妹的孩子,能哭出来真好,偏偏自己一滴眼泪也没有,明明也伤心到呼吸都疼。
晏修泽被算计离京,在南望山受制于蛊,行刺太子之时大喊太子闪开后,惹怒萧子慎,蛊虫反噬,面容尽毁,险些被断四肢,非雾及时赶到,救了他一命,但面容无法恢复,断了一臂。
就这几句,已经让晏姝痛不欲生了,她最不喜晏修泽,晏修泽也最恨她,母亲撒手人寰之时,自己刚落草,晏修泽也才三岁,三岁的他没有了母亲,如何能不恨自己呢?
偏偏,还有后续,晏修泽被救之后,几次寻死,非雾说心智偶尔会不受控制,婆母营救太子失败,归营之时,晏修泽发狂冲到婆母的营房里,手举利刃嚎啕大哭,喊了一句:“我不杀你,护着我妹晏姝。”
若非婆母眼疾手快,他会自刎而死,生死关头,尚且能在无法控制心智的时候喊出这句话,寻常人怎么能做到?
如今,非雾已帮晏修泽解了蛊毒,杀了下蛊的望月,跑了萧子慎,婆母写书信就为这一件事,希望晏姝尽快去接晏修泽归京,人,得活着,才有希望。
沈竹君看完书信,老泪纵横:“姝儿,要如何做?”
“昨晚接到书信,一直都心乱如麻,不知道该如何,今日过来是想要跟二位兄长如实说明,三哥这一辈子,我照顾。”晏姝说。
沈竹君抿着唇缓缓点头,吩咐守仁去请晏修然和晏修屹过来。
晏修然和晏修屹进门,看到晏姝脸色憔悴,晏修屹上前:“小妹,你怎么了?”
晏姝抬头看着晏修屹,从自己出嫁那日,她就知道二哥是惦记着自己的,只不过自己两世怨念压得喘不过气来,所以就算知道他的心意,也想要避开,主动伤害他们,自己做不到,保护自己的最好方式就是远离他们,可现在二哥这么问,她心里百味杂陈。
“我没事,是三哥有事。”晏姝以为自己会很平静,可这话一出口,眼泪就像是决堤了一般,怎么都忍不住了。
这可把晏修屹吓坏了,手忙脚乱的找不到自己的汗巾,伸出手就把晏姝的脸捂住了:“别哭,别哭,听话,天大的事还有二哥在呢。”
这真是要把自己的心揉碎了啊,晏姝怎么能忍得住?自己两世兄妹,唯有现在亲耳听到了亲人之间的那份关心。m.xiumb.com
见晏姝哭得厉害,晏修屹直接单膝跪地,把晏姝抱在怀里:“好妹妹,你最厉害了,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呢,你说,到底咋了?啥事儿二哥都能做。”
晏修然手足无措的立在旁边,他从来没见过晏姝这般哭过,从来没有过!
也从来都不知道看着她哭成这样,心里竟闷疼闷疼的呼吸都不顺畅。
“修泽出了什么事?不怕,我和你二哥都不会怪你。”晏修然憋了半天,说出来这么一句。
沈竹君眼里有泪,肠子都要悔青了,身为长兄,他当年护不住妹妹也就罢了,竟这么多年才想着要护着妹妹的孩子,偏偏这些孩子们啊,吃了苦,遭了罪,如今都长大了,自己这个舅父不称职啊。
“姑娘,哭两声就行了。”陈嬷嬷反而是最冷静的,她握住了晏姝的手。
晏姝缓缓地平复了情绪,抬起头:“大哥,二哥,你们坐下来,我得给你们说一说三哥的事。”
从晏修泽没参加会试,结交楚念祖和二皇子,到被萧子慎带去南望山的过程都说了后,晏姝说:“我没有派人去南望山救他,是因为我不想管他,这是他自己选的路,我恨其不争,也不想多费心思。”
这是事实。
晏姝虽然心里后悔,可说的坦荡。
晏修然和晏修屹太明白晏姝的心思了,他们能离开京城,究其根本是她的庇护,只是过去那些年,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设身处地的站在晏姝的位置去想,他们三兄弟哪里有资格指责晏姝分毫?兄友弟恭,他们从来都没有心疼过晏姝,反倒是晏姝从九岁就开始打理外面的铺子,养着他们。
“后面的情况我是昨晚才知道的,婆母写了一封信给我,刚才我给舅父看了,你们也看看吧。”晏姝说。
守仁把书信递给晏修然,兄弟俩坐下来,从头看到尾,沉默无声。
屋子里落针可闻,晏姝低垂着眉眼,她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若是按照以前,他们会恨不得立刻把自己杀了才解恨,但现在似乎不会,她有些害怕,亲情就像是一张网,自己曾经逃出去了,可如今她又自投罗网的进来了,还是因为最恨自己的晏修泽。
好半天,晏修然说:“我去接三弟回家。”
“我也去。”晏修屹说:“长途跋涉,还要途径文洪县,那边时疫太危险了。”
晏修然摇头:“我是长兄,你要听话,京城这边的买卖都在操办中了,你忙完这里的事回去江南,那边咱们有庄子,等我接到了三弟,就回去江南。”
“大哥。”晏修屹急了。
晏修然轻声说:“姝儿在京中做的都是大事,我们没本事,帮不上姝儿,就不能拖后腿,修泽自己走错了路,幸好没有一错到底,咱们兄弟俩还照顾不好他吗?”
晏修屹低下头。
“姝儿,是我们对不起你,从小没有当哥哥的样儿,你曾经养了我们五年,那会儿你还年幼,我们都心里有愧,修泽是我们三个里最小的,也是最念着母亲的,所以他怎么都不肯原谅你,原谅他吧,至少在生死关头,他可以自己去死,也怕伤到了你。”晏修然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试图安慰妹妹,却自己先掉眼泪了:“我们会争气的,有一天你去江南了,想你这些不争气的哥哥们了,那里就是你的娘家。”
晏姝抬头,就那么傻愣愣的看着晏修然,颤抖着嘴唇,好半天才哽咽的问:“大哥,你这是又不要我了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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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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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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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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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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