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安然见萧云崖不再说话,心里清楚父亲这是在埋怨她的。
不怪父亲怨她,实在是她这个女儿没有做好,竟然任由自己母亲的牌位和供桌上落满了积尘。
萧安然起身出去拿了洒扫的用具,父女二人秉着烛光将屋子里打扫得一尘不染。
抹布沾着清水擦过桌面,留下一道道痕迹,每一道痕迹都像在萧安然心中用利刃划过一般痛楚。
她心里对这个早逝的母亲的印象已经不多了,尽管她拼了命的从脑海中回想却只能得到一个模糊的背影。
但是她还记得母亲柔顺的长发拂过脸颊时带来的皂角的清香,还记得幼时受了伤母亲温柔的双手总会捧着她的脸颊为她轻轻拭去滴落的泪珠。
还记得母亲每每深夜咳醒总会来看看她睡的可好,也记得自己趴在床上读话本子却险些被蜡烛烧了窗帘时母亲那又惊又怕的神情。
过去的回忆掺杂着心绪,泅湿了她的眼眶,记忆里那个早已模糊的身影此刻却仿佛映着烛光出现在自己面前。
萧安然想伸出手去够,又怕只是黄粱一梦迟迟不敢动弹,知道一阵穿堂风透过敞开的屋门,吹动了供桌旁的烛光,那道身影在风中飘散,化作一片闪烁的荧光。
“还记得幼时与母亲坐在院子里乘凉,我问母亲祖父去了哪里,她告诉我祖父变成了星星在空中看着我们。”
萧安然为火烛套上灯罩,一边平静的开口,望着烛光的神情眷恋、恍惚:“那是我年幼,不知道母亲实在宽慰我,我当真以为祖父变成了星星,自那以后再不敢在晚上看那些画本,就怕惹得祖父生气,他会从天上跳下来骂我。”
萧老爷子有着那个时候大部分长者都有的坏脾气,又是一个在边疆生活过的人,脾气就像那边疆干燥的冷风的一般刮得人生疼,不仅是萧安然,就连他几个儿子都会怕他。
萧云崖听着自己女儿絮叨着幼时的记忆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听着,似乎从她的话里还能再见一见自己深爱的那个姑娘。
“直到后来,直到母亲也躺在了床上,我那时才知道人死了不会变成星星,人死了就是死了。”
“可是我知道这个道理的代价,是母亲的性命。”
“到后来我年长些了,才明白那时的母亲只怕早有预料,所以才会借着星星的名义安慰我,因为到了那时候她就再也不能捧着我的脸,为我擦去泪水了。”xiumb.com
萧安然说完,眼圈已经泛起一片红,眼中的泪珠将坠未坠,在烛光的映衬下闪着光。
萧云崖走到她身边,粗糙的大手按在她肩上,他没有说什么宽慰的话,只是轻拍着她的肩。
沉重的大手抬了又落,萧安然仿佛感受到莫大的力量,萧云崖什么话也没说,又仿佛什么话都说了。
萧云崖想告诉她不用怕,日后身边还有父亲。可是父亲终究无法替代母亲,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人能够真的代替什么人。
“为你母亲上柱香吧。”萧云崖缓缓开口,语气中却仿佛被沧桑淹没。
“好。”萧安然眨了眨眼睛压下心底的酸涩,她从父亲手中接过三炷香在烛台上点燃。
萧安然走到供桌前缓缓跪下,俯身拜了三拜,插好像香后又重新取过三支递给了萧云崖。
“这几年母亲一定很想您。”萧安然看着牌位嘴角露出一抹温和的笑。
她知道父亲和母亲的感情很深,母亲走了的那些年父亲即便明里不说,可是她看的清楚父亲那凌乱的胡须和瘦削的脸庞,还有眼底的乌青都清清楚楚。
那是她还年幼,每日里只知道哭闹着要娘亲,却不知道父亲一个人默默的承受了多少痛苦和伤心。
再后来父亲就走了,远赴边疆。
萧云崖上过香摩挲着着朴素陈旧的牌位,上面只刻着零星的几个字,最大的三个字是她母亲的名字,旁边只写着一串小字。
“萧云崖之妻。”
“安然,陪父亲坐一会儿吧。”萧云崖将牌位放了回去,转身笑着说道。
若萧安然没有看到父亲眼里一闪而过的哀伤就好了。
“好啊父亲。”萧安然欣然答应了。
萧云崖带着她走到了两人曾在那里对饮的亭子,亭子里一边烧着一个炉子,炉子上坐着一个壶,壶里汩汩冒着热气,溢散到空气中添了几分暖意。
萧安然看着一旁放着的坛子,那是两人一同埋在树下的酒,如今开了坛子,年岁虽然比不上几十年的佳酿,但也有几分岁月的风味。
淡淡的酒香飘在空中,两人对坐在亭子里,又是这样一个月朗星稀的夜空。
一如萧云崖出征的前夜。
炉子上的酒已经热好,萧安然起身替萧云崖斟了一杯,萧云崖又取来一个杯子笑着说道:“安然今日不跟为父对饮一杯吗?”
“女儿……”萧安然求之不得,可是如今她腹中的孩子却只能叫她忍下了。
“女儿喝不了酒。”萧安然神色有些暗淡。
萧云崖回京来不是没听到传闻,只是在听到萧安然亲口承认之前,他都不会相信。
可是看如今女儿的神情不似作假,萧云崖便明白了那传闻中的几分真真假假。
“怎么回事?”萧云崖的神情严肃了起来,“安然这些年你可受了委屈?”
“如今父亲回来了,你不需要再担心,不需要再隐忍了。”
“我明白,父亲。”萧安然抬起头笑着回道:“今天不说这些了父亲。”
萧安然重新为萧云崖斟满酒杯,炉子里炭火烧的正旺,映着她的脸颊红润有色。
萧安然动作麻利,神色如常,若是旁人这么看着倒不像是个怀有身孕的模样。
见她脸色不错,知道她至少身体康健,萧云崖心底即便有再多疑惑都被他按捺下来。
他轻轻点着头,将酒杯重新拿起来说道:“好,今晚不说这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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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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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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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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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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