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道便与魏征停下话头,问他说道:“何人来投?”
“好禀明公知晓,来人自称名唤李孟尝,族出赵郡,与明公是为本家,其主即王君廓是也。王君廓现领兵数千,已至武阳西北界,暂且驻军,令李孟尝先来晋见明公。”刘豹头禀道。
却刘豹头这短短的几句话,李善道的心情随之变了三变。
听到“李孟尝”名字时,他不觉是一疑。这个名字很陌生,他前世也好,起兵以后也罢,都没听说过这个名字,疑为何刘豹头赞此人是“豪杰”。听到“与明公是为本家”时,他的这一疑,顿变为稍觉惭愧。再到听至“王君廓”之名,惭愧登失,他大吃一惊!
这老阴比,怎来相投了?
好巧不巧,王君廓在这个时代不算很有名的一人,可他其名其人,李善道前世却是曾知!
知道此人的缘由是在看一遍讲说水浒的文章中,提及到过他,说他是吴用绝户计的鼻祖。
隋末之际,也就是现在,为了聚众成盗,他对他的亲叔父使出了绝户计的招术。他叔父本是不愿和他一块儿为盗的,但他叔父年长,在乡中威望高过於他,於是他就诬陷邻居与他婶子私通,与他叔父一同杀死了这个邻居,遂其叔父不得不与他一块儿沦为群盗了。
因此篇文章,李善道对他起了点兴趣,就找了下他的资料看,不看不打紧,这家伙当真是如史书所评,“无行”,没一点的道德品格可言!实打实的阴诈狡悍之徒一个。
“我的名头都这么大了?王君廓这等素无交往的老阴比,都主动前来投我?”李善道又惊诧,又情不自禁地觉着点欣慰,看来歼灭薛世雄部和打下清河城,生擒杨善会这两战没有白打!
王君廓这贼厮,虽是个老阴比,前世查他资料时,却也必须得承认,这厮悍勇能战,不论品行,只论能力的话,倒也是个人才。且严格说来,他算是主动来投自己的较有名气的义军首领之一,因尽管对他人尚未见到,就已颇是心里膈应,李善道还是做出欢喜之状,便就令道:“王君君廓之名,我亦小有闻之,确乎豪杰之士。李君孟尝何在?请过来,我与一见。”
李孟尝跟着刘豹头,已经来了,在郡府外头等待。
很快,他就被带了进府,到了堂上。
李善道观之,见他年纪轻轻,应是与自己的年岁相差不大,身形魁壮,健硕有力,一看就是个武勇之士,乃离席起身,下到堂中,止住了他的行礼,握手笑道:“君族亦出赵郡也?”
李孟尝没想到李善道这么年轻,他城府不深,惊讶的神色已在眼中有所流露,同时他也没想到李善道会这般的平易近人,一见面就下来握住了他的手,受宠若惊的模样亦在他脸上表现出来,好端端的一条年轻大汉,竟是因此局促不安,挣脱李善道的手也不是,由他握着,初次见面,李善道又是上位,似也不妥,对李善道的询问,一时居然是没有顾上回答。xiumb.com
李善道瞧出了他的局促,拍了拍他的手,主动松了开,也不再问他是不是真的出自赵郡李氏,——说实话,李善道对此是有怀疑的,赵郡李氏是当今的一流高门,若真是赵郡李氏的子弟,怎会与王君廓同为盗贼?笑道:“适闻君与王将军千里远来,不胜欣喜。王将军现在何处?”
李孟尝终於是稳住了神,赶忙恭恭敬敬地回答说道:“启禀大将军,王公现领我部兵,屯在平恩东界。未得大将军允可,不敢擅入大将军郡地。故王公令小人先驰来晋见大将军!”
“我看你年纪也不大,……今年多大了?”
李孟尝恭谨答道:“回大将军的话,二十四了。”
“与我差不多啊,你我又是本家,你这‘小人’之自称,我就不乐意听了!你我初见,你还还不了解我,我这个人,最好年轻英俊!按理说,你我既本同族,当该论轮家谱,排排辈分,今在军中,不太便宜,也就罢了!然‘小人’之谦,切勿再提!你若不嫌,称我声阿兄即可。”
李孟尝这下真的是受宠若惊十分,连连说道:“小人岂敢!小人岂敢!”
“你看看,说了不准再自谦‘小人’,你又‘小人’起来了!这世间,有哪个天生便是‘小人’的?帝王将相,宁有种乎?此陈王不刊之论也,卿不闻之?纵出身草芥,只要奋发图强,亦终将得立高山之巅,为一‘大人’矣!……你可有字?行第为几?”
李孟尝这个年纪,正是容易被振奋的时候,几句简单的话听得,他就热血沸腾,慌忙答道:“敢禀大将军,小、小……”
“称弟可也!”
李孟尝一咬牙,大起胆子,说道:“是,是,谨遵大将军之令。小弟贱字待宾,行大。”
“名以‘孟尝’,字以‘待宾’,好啊,你的名字就很有豪杰之气!足见令尊对你期冀之高。我便以大郎呼你吧。大郎,你且入座。”李善道挽住他的胳膊,把他的带到席前,按住他坐下,退了半步,又打量了他几眼,顾与魏征、刘豹头赞道,“真雄壮士也!不愧是我赵郡李家子弟!”问他说道,“你说王将军现驻兵在平恩?你部兵马几何?何时到的平恩?”
李孟尝已快被李善道的亲热给热迷糊了,回答说道:“敢禀大将军,我部兵马总计四千余,两天前到的平恩。小人、小弟是昨天奉王公之令,入的贵郡,来的贵乡。”
“我月前亲率兵北援窦公,迎击薛世雄时,有闻窦公说过,你部原是驻在恒山的,对么?”
恒山郡在河间郡的西边,与河间郡间只隔着一个博陵郡。
李孟尝应道:“回大将军的话,我部原本的确是驻在恒山。”
他又稳了稳心神,措了下辞,於是乃把王君廓为何率部从恒山南下,不远数百里地,过赵郡、襄国、武安三郡来投李善道的缘由,原原本本地与李善道说了一遍。
——“不远千里来投”,是刘豹头的夸张之辞,王君廓部这一路来,算上绕的路,总共也没千里,也就是个七八百里地。直线距离的话就更短了,五百来里。
李孟尝既因年轻实在,也是被李善道亲热得给迷糊了,第一句话,就把王君廓之所以来投李善道的真正原因给说出来了。却是,李善道刚才的“欣慰”,实际上是有点早了。王君廓之所来投,最根本的原因不是因他近期的威名大震,而是因为李密的去书招揽。
……
王君廓是太原郡石艾县人。
聚众为盗后,他早先一直在河东道诸郡劫掠,后被宋老生打败,河东道没法待了,他便越过太行山,转掠河北的太行山东麓诸郡。
在劫掠武安郡的邯郸时,王君廓遇上了一个名字看起来像是他兄弟的人,这人名叫王君愕。
王君愕是个有些才略的人,给他出主意,建议他不要再乱七八糟地到处游荡劫掠了,而应该选一处形胜之地占据,然后“按甲以观时变,拥众而归真主,此富贵可图也”,从而又建议他不如占据井陉,说动了他。王君廓从其言,乃屯井陉山。王君愕的建议确实好。屯井陉山之后,起初,还没有甚么,但就在不久之前,有两个大人物的招揽之书,相继送到了他处。
一个是李渊的召书,一个是李密的召书。
和王君愕商量过后,王君廓决定接受李密的招揽。
决定接受李密的招揽,是出於两个原因。
一个是,李渊的召书到他处时,李渊尚还屯兵在西河郡,为宋老生所阻,不得南下,而反观李密,早就已是名震海内,占据了洛口、回洛、黎阳等巨仓,粮草不缺,又中原、河北、河东的豪杰们蜂拥相投,号称投他的义军有百营之众,两者相比之下,自是李密宜投。
一个是,李渊与李密两人为何同时看上了他,争相召他?自二李俱是为了井陉此一要地。这一点是相同的,不同的是,李渊离井陉近,一旦接受了李渊的招揽,李渊就可能会换人来守井陉,那他的这个地盘就没有了;但李密离得远,李密在召书中明白地与他说了,他如愿意从附,便守好井陉,待李密大军来日之至,亦即,接受李密招揽的话,他不用离开他的地盘。
两个原因结合,不论怎么选,都是接受李密的招揽是上策,最利於他。
唯却算盘打得很响,现实不如王君廓之意。
另有两部义军,系是与王君廓合兵屯驻。这两部义军的头领则欲投李渊。王君廓见说不通,就起了火拼之念。他假装同意了投李渊,趁其不备,袭击之,他原是想着以此偷袭,一举将此两部义军尽数吞并,但在打起来后,没能打好,只将这两部义军攻破了,没能将之重创,这下没办法了,他只好抢走了这两部义军的辎重,随之即南下而来。
而在南下途中,他们先是听说了李善道联兵窦建德,歼灭了薛世雄部三万步骑之此事,后被大雨所阻,路上停了十几天,旋又闻知了李善道攻破清河县城,擒得了杨善会此事。
王君廓的心思就动了,便又与王君愕商量。
李密虽然势大,可他正在打洛阳,洛阳听说他打了半年了,还没打下,可见洛阳此战是场硬仗,又闻王世充等已率援兵往援洛阳,那这洛阳必定更是硬仗了,此其一;李密所以招揽他者,图的是井陉这个要地,而今他们已经离开了井陉,那即便是到了洛阳,李密可能也不会再重用他们,此其二;既然是这样,李善道先后击败、擒获了薛世雄、杨善会,他手里且有一个黎阳仓,现在的风头很盛,隐然已成河北之一霸也,那何不就先在李善道这儿待上一待?
就又把去投李密的主意,改为了先来投投李善道。
——当然,王君廓、王君愕商议改变主意的事,李孟尝虽然知道,其人也确是年轻实在,可也没有实在到愚蠢的份儿上,故这期间的曲折,他当然是没与李善道说。
说不说都没关系。
李善道、魏征何等人也?
不用他说,只一听他说王君廓原先接受的是李密的招揽,稍加忖思,李善道、魏征就八九不离十地猜出了王君廓为什么接受的是李密的招揽,现却来投李善道这底下所隐藏的缘故了!
两人相顾了下。
魏征提醒李善道似的,笑道:“明公,王将军并州豪杰,名闻太行山两麓;王君愕之名,仆昔日亦有稍闻,沉毅有谋士也,名显於武安。今他两人率部自井陉,过四郡而来投之,实新欣喜之事也,足见明公之声威,日隆於河北矣!王将军既兵已驻平恩,不妨可请其入境。”
武安郡与武阳郡接壤,邯郸与馆陶相距不远,只二百里远近,王君愕的名字,魏征确是听过。
魏征提醒的不错。
王君廓、王君愕之此来投,固根本原因是出於李密的招揽,可他两人半道改变主意,决定暂先转投李善道,亦确然是与李善道近来的名声大震有关,——从这一点再来说的话,李善道刚才的“欣慰”,倒也不能算是完全的错了。
因是,对王君廓、王君愕是得有很欢迎的态度拿出才行。
——且还有一点,魏征话里另还有一处提醒的意思。即王君愕“名显於武安”此句。武安在清河之西,魏郡之北,有了王君愕这个熟悉本地情况、在武安当地有些名声的武安人投在帐下,对以后的用兵武安,乃至用兵魏郡都会有所帮助。
李善道亲给李孟尝倒了碗茶汤,笑与他说道:“贤弟,说了半晌,口渴了吧?快喝些水。”令刘豹头,“传我令,请司马回来郡府。”又与李孟尝说道,“本当亲自往迎王将军,刚从清河还师,又才得魏公魏州总管之授,军政诸务这几天太忙,委实是抽不出时间。贤弟,你休息一天。明天,我劳我之司马与我从子,与贤弟一道去平恩,迎接王将军入境,可好?”
相见到今,不到半个时辰,仅是一番对王君廓和本部的介绍过后,怎就又更进一步,从“大郎”荣升“贤弟”了?李孟尝又是惶恐,又是心热不已,拜倒行礼,说道:“久闻大将军折节下士,果不虚言!只却是小弟愚钝贱躯,万万不敢当得大将军‘贤弟’之唤!”
“还是那句话,你我同族,本是兄弟。不呼你贤弟,难不成,呼你贤兄?”
李孟尝慌忙解释,说道:“小弟断非此意,此称,更不敢当得!”
李善道一把将他挽起,笑道,“那不就是了?贤弟,我与你一见如故,你就不要妄自菲薄了。贤弟,你昨天离的平恩,百十里地,想必累了,先下去休息。今晚,我置个家宴,你我痛饮。”
亲把李孟尝送出堂门,令焦彦郎把他带下休息,打发了刘豹头仍去北城门值守,回到堂中,重新坐下后,李善道摸着短髭,不知想到了什么,摇了摇头,哼哼的笑了两声。
“明公,笑什么?”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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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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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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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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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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