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命了魏征暂掌县事。
当然,告知刘黑闼贵乡已得的信,也写出去了,且是在得到贵乡的当天就送去给了他。
五月中旬,在不战而得贵乡后的数天后,一辎车、一手信自元城方向来。
辎车停在了郡府门外。
手信送进了郡府堂上,是刘黑闼亲笔所写。
打开信,信笺上简直是一个个墨蛋子,不错,正是刘黑闼的手笔。
信不长,写的不是文言,都是大白话。
将信看完,李善道震惊之余,却也有那么点放松泛上。
却刘黑闼信中写的是:“贤弟糊涂了!元宝藏怎能放走?到了兴洛,魏公岂不起疑?又若魏公遣将来接收武阳,你我兄弟白辛苦一回!俺已令十善急追,伪为盗贼杀之。另外,元城怎还不献城?入他娘娘的,再不献城,老子可要攻它了!”
有的字,刘黑闼不会写,干脆就点一个点,——真的是个墨蛋子了。
但联系上下文,能够猜出他点出的那几个点,各是何字。
“我这位刘贤兄……”李善道将信叠起,自言自语了一句。
魏征、赵君德等皆在堂中。
赵君德问道:“刘将军怎么了?二郎,信里写了啥?”
李善道没去看魏征,信叠好,放入匣中,调整好了情绪,这才抬眼来看他两人,摸了摸短髭,说道:“我这位刘贤兄,豪侠之士,性急得很。四郎、玄成,信中问我,元城县为何仍不降?”
他沉吟了稍顷,说道,“不仅元城,魏县、繁水那厢,也是咱的令下以后,至今毫无动静。”问魏征,“先生,是不是元城、魏县等地,竟没把咱以郡府之名,下给它们的令,看在眼里!”
前天,即得下贵乡县的翌日,以郡府的名义,给元城等县下了一道令,命向刘黑闼、高曦投降;郡中其余诸县,也都去了令,亦是令投降,叫诸县的县令长,都来郡府拜见李善道。
到现在为止,只有魏征的家乡馆陶县来了一封回信,表示愿意投降,县令不日就来贵乡拜见,其余各县,包括元城、魏县、繁水等在内,皆是令下之后,如石沉大海,迟迟未见回讯。
从李善道的语气中,听出了不满和严厉。
魏征说道:“将军,献降是大事,须得给各县考虑、商量的时间。郡令是前几天刚下的,路程较远的县,比如元城,可能郡令刚刚送到。仆之愚见,何妨再等两天?”
“沐阳处可以等,刘将军性急,信里写了,再不降,他就要攻城了。”
魏征说道:“这样吧,将军,仆再给元城去道书,为其剖明形势,促其知暗投明,不可自误。”
“也好,那就劳烦先生了。”
魏征想了下,问道:“将军,昨日将军言道,馆陶既降,当一视同仁,也放粮赈民,敢问将军,打算何时运粮到馆陶,赈济饥民?”
“我随军带来的粮食有限,已经传令,叫黎阳仓再送粮过来了。”
魏征说道:“郡府库中,小有储粮,仆之愚见,何不先运库粮至馆陶?”
“……先生的意思,是想用我放粮赈民,来收拢元城等县的士民之心,从而促其献城?”
魏征说道:“各县令长,俱外地人也,然各县士民,皆本地土著。令长或有仍不明形势,愚忠昏主者,而只要将军将士民之心尽收,元城等县,纵令长顽固,县亦可轻易而为将军有矣。”
“若能得一郡民心,莫说库粮,便是散尽黎阳之粮,我有何惜!”李善道慷慨地说道。
新得贵乡,事情很多,放粮馆陶这件事,确实一时顾不上,但现在,可把之提前,列入急办的事宜中了。李善道做事果断,决定既下,便不耽延,当即就传令下去,命开粮库,出库存之粮,今天就运去馆陶,给馆陶的百姓分粮,——特地叮嘱,分粮时要敲锣打鼓,场面搞大。
魏征没去过黎阳仓,只听说过黎阳仓的粮有上千万石。
听说的是一回事,亲眼见的,则是另一回事。
武阳郡府库存的粮食,他是亲眼有见过的,尽管远不能与黎阳仓的储粮比,可亦有十余万石,依后世计重单位,一千多万斤,一郡之储,李善道眼皮都不眨一下,便允了自己的建议,端得是堪称豪迈!不禁想起了李善道请他“斧正”的那首诗,魏征再看李善道,观感再有所变。
命令下后,李善道笑与魏征说道:“先生,库粮今日出仓开运,至迟明天傍晚,就能在馆陶放粮了。如何?”
“将军先已赈贵乡之民,今又赈馆陶之民,将军之仁人爱民,鄙郡士民必皆信矣。仆在元城有相熟的士子数人,给元城县令的郡令以外,仆可再与此数士各去书一道,以备述将军的爱民之仁。如此双管齐下,元城之降,料当不远。”
李善道说道:“好呀!那我就等先生去书建功,等先生的好消息了。”
赵君德“呵”了声,说道:“二郎,俺听郭长史说过,为将者,该‘恩威并施’,对部曲既要赏,也要打。对部曲是这样,对县,俺觉着,也得是这样。只放粮,显示你的仁义,恐怕不足。照俺看,元城若是仍不肯降,也是好事,便请刘将军攻之就是!打下来,屠了城,把咱的‘威’也显一显!听话的,给粮吃,不听话的,砍脑壳,看谁还敢不听话,不投降!”
一番话,杀气腾腾。
李善道一笑,说道:“我很早前,和徐大郎闲聊,聊到过曹孟德的一句诗,‘天地间,人为贵’。上天有好生之德。贤兄,你我於今起义,为的是拯民出水火,能少杀的,还是少杀为好。”
听来像是在劝赵君德,可细品话意,“能少杀就少杀”,亦“恩威并施”之意也!
便就当日,运库粮去馆陶,同时,魏征又给元城去了一道令,以及给他的朋友写去了书信。
却在送魏征、赵君德出堂的时候,李善道扶着门框,直目送到他俩出了院子,才收回目光。
犹立在门口,未有还堂上。
李良等了会儿,见他站着不动,问道:“阿耶?”
“啊?”
李良说道:“魏先生和赵将军已经出府了。阿耶是又有事么?俺再把他俩请回来?”
“哎哟,你可千万别请魏先生回来。他要是再回来……”
李良不解,问道:“阿耶,怎么了?”
李善道摇着头,回到堂上坐下,拈出刘黑闼的来信,示与李良看了一看,苦笑说道:“阿奴,我这位刘贤兄信中,还写了另一件事。”把刘黑闼派刘十善追杀元宝藏之事,说与了他听。
李良先是楞了下,随即笑道:“阿耶,放元宝藏走时,俺其实就在想,不如杀了。刘将军今遣小刘将军追杀之,这不是正好么?刘将军所言甚是,若放走了他,必有后患。”
元宝藏献降书与李密的事,李善道帐下知道的人不多,李良是他的从子,却是知晓。
“元宝藏是魏先生的故主啊,魏先生一旦知道元宝藏死了,阿奴,我怎么向他解释?”
李良满不在乎地说道:“阿耶便作不知,只当是被盗贼害了,不就行了?”
“你忘了我与延霸说过的?魏先生不是一般人。这话,哄不住他。”
李良说道:“哄不住就哄不住,阿耶,他还能造反不成?”
“魏先生有宰相之才,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阿奴,我想收其心,为我所用也。”李善道落目刘黑闼的信上,又略看了一遍,再次摇了摇头,说道,“我这位刘兄,做事狠厉啊!”
放走元宝藏,送他去李密处,或会有后患,李善道焉会不知?
所以未杀元宝藏,仍是送他走了,李善道为的正是魏征。
如他所说,元宝藏是魏征的故主,士人是讲究节操、义气的,若把元宝藏杀了,魏征可能就不好收用了。——你把人家的故主杀了,人家再为你效力,这怎么想,都不太容易实现。
而如果把元宝藏送到李密处,后患固有,但李密的结局,李善道是清楚知道的,杀了翟让后,他没多久就覆败了,也就是说,这个“后患”,应该不会太大,不会太“后”。
两下权衡之后,李善道於是最终还是做出了放元宝藏走的决定。
却不意,他是把元宝藏放走了,刘黑闼不肯放元宝藏去见李密!
这下可好,等元宝藏遇害身死的消息传到,魏征这里,可怎么办才好?
初见到魏征时,李善道重他,是因前世对他的所知。
这几天接触下来,无论是他处理县事、郡务,又或者是就一些时事征询他的意见,魏征都是井井有条、常有灼见,对他的能力,李善道现已有亲身了解,现在重他,重的全然是其能矣。Χiυmъ.cοΜ
——绝非如前世所知,魏征仅一个敢谏之臣,李善道现已发现,他的能力还包括了其它很多!
李善道而下最缺的是甚么?
黎阳仓在手,粮不缺。粮不缺,兵就也不缺。兵不缺,猛将勇士也就不缺。
他最缺的,就是魏征这样有才能、有见识、有谋略的优秀的政治人才!
一个元宝藏,一点影响不是会很大、很长远的“后患”,与得到魏征比,真是可以不值一提。
现在,刘黑闼却派刘十善去杀元宝藏了!
已到午饭时分,饭菜送上,李善道没有一点胃口。
刘十善引骑追赶,是肯定能追上元宝藏,元宝藏现下尚不知是死是活,然可确定的是,他已经是个死人了,问李良的话,不是在问李良,是在问他自己:“我怎么向魏征解释?”
……
事情的发展,出乎了李善道的意料。
魏征,竟是不需他解释。
两天后,当在馆陶县的放粮赈民,进行得如火如荼,场面盛大之际,一道捷报从兴洛传来,元宝藏遭贼身死的消息,前后脚地也传到了贵乡。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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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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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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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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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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