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是只从一面涌来。
而是四面八方,皆为涌来的义军。
黎阳县城大一点,还稍微好些。
仓城小,此时此际,真如黄河中的一座小岛,将被卷起掀天浪头的汹涌波涛环围、拍打。
守将、守卒这会儿会是什么样的心情?不得而知。
攻仓城的刘黑闼诸将,这时仓城入目,却看到的都不是仓城,是鲜美的肥肉,无不争先恐后!
仓城建在大伾山北麓的高地上,其之南面居高临下,是最好攻的位置,同时,这一面,亦是离李善道等部最近的地方。刘黑闼引率其部,最先冲到了仓城外近处。
他早已身披重甲,骑在一匹雄骏的黄马上,没有持槊,提着横刀,在十余虎背熊腰的亲兵从骑的护卫下,他暂立马停下,往两下瞅了瞅,点出一人,令道:“阿奴,你带队先上!”
被他点将这人,可不就是他的亲弟弟刘十善!xǐυmь.℃òm
边上一将赶忙挺身出言:“将军,何须小刘将军先战?末将愿引部先攻。”
“这次来攻黎阳仓,是俺贤弟好不容易,才从徐大郎、司徒公、魏公处讨得的将令,於今攻战开启,别的营头俺管不着,但咱营,俺自当身作表率,以励士气!俺是主将,不能首战即上,便由阿奴代俺!”刘黑闼说完,问刘十善,“阿奴,今日攻黎阳仓城,系是四面围攻,高将军、秦将军、王将军,悉乃俺贤弟帐下勇将,你有没有信心,比他们先登城头?”
有其兄,必有其弟。
刘黑闼骁健,刘十善亦是猛士。
几句话激起了刘十善与高延霸、秦敬嗣、王须达三人比比高下的好胜心,他紧了下兜鍪,挟槊在臂,虎踞马上,昂起头,大声应道:“阿兄只管放心!先登者,必是俺!”
“好!先拔仓城外营,再攻仓城。你去吧!”
刘十善兜马,引上三四个裨将,从本部兵的中间横冲驰过,途中,接连招呼了四五个路过的团、旅的军将,——这四五个被他招呼的团、旅,都是刘黑闼部的一等精锐,合计兵共数百,他遂率之,马不停蹄,直奔两里多外的黎阳仓城的南城墙下的守卒营垒杀去!
……
仓城西面。
在刘十善引众,展开了对仓城南的攻势后大约一刻来钟,高延霸率其本部,赶到了这里。
南面,刘十善及其所率的那数百部曲传来的喊杀声,入进高延霸的耳中。
他扭脸瞅了瞅,摸着胡须,呵呵笑道:“刘将军倒是心急,这就展开攻势了。”
一个从将急劳劳地说道:“将军,咱也赶紧开攻吧?可别先登之功,被刘将军夺走了。”
高延霸哼了声,说道:“刘将军虽然勇悍,可这先登之功,不见得他说夺,就能夺。”胯下坐骑是李善道送给他的,颇通人性,他很喜欢,恰好这马“恢恢”的叫了声,他爱惜地拍了拍这马的脖颈,从马上跳下,说道,“休得累坏了俺的爱驹。”令道,“取胡坐来。”
南面的攻势已然展开,他居然还这等好整以暇?
左右将校面面相觑。
无奈,只好奉他之令,取来了马扎一个,摆好在地。
高延霸将铁鞭摘下,大马金刀地坐入胡坐,把两根铁鞭插入地上,顾盼从将,这才下令,说道:“率尔等各旅,可攻矣!俺就在此处观战,勇进先登者,厚赏;怯战不进者,铁鞭伺候!”
诸从将应令,於是抬着梯子等物,各率本旅趋前,也开始了对西面仓城及城外守卒营的进攻。
……
仓城东面。
秦敬嗣部和高延霸部是差不多同时抵达到的战场。
与刘黑闼的令其弟先攻、高延霸的坐胡坐指挥进斗不同,秦敬嗣本分老实,因知此战对李善道的重要性,却是披甲持刀,率领本部战士,亲自上了战场,身当先冲。
……
仓城三面的杀声,如似浪涛、如似滚雷。
响彻了仓城远近。
仓城北面,王须达部最晚到达战场。
令人奇怪的是,到了战场,近距离地打望了仓城北城墙上和北城墙外守卒营的守御情况之后,王须达第一时间,不是给部将分派进攻的任务,而是转过头去,朝北边的县城又望了望。
李文相等各部还没有抵至黎阳县城外。
远远的,李文相、王德仁的将旗,都可以看到。
王须达狠狠地剜了两眼。
有人在他边上说话:“将军,刘、高、秦诸位将军已开始攻城,咱们是不是也该赶紧开攻了?”
王须达收回了视线,再次向仓城和仓城外的守卒营张望,旋又左顾东面,看了下仓城东秦敬嗣部的攻势,右顾西面,看了下仓城西面高延霸部的攻势,瞧见秦敬嗣部、高延霸部的先锋,俱已杀到了这两面仓城下的守卒营外,已然展开了对守卒营的猛攻,特别是秦敬嗣部,他分明瞧出,“秦”字旗下,带头在前冲杀的那披甲之将,是秦敬嗣本人!於是乃便下令:“攻!”
先以本部的一般部曲上阵,精锐部曲放在了后头,视形势再决定上不上。
……
喊杀不绝於耳,奋力前斗的各部的将旗、营旗,在仓城的四面迎风招展。
恍惚间,高曦仿佛回到了高句丽的战场。
曾有过一次他亲身经历的攻坚,类似眼前的战局!
但据守堡垒的高句丽战士,却远比黎阳仓城的守卒斗志坚定。
前赴后继的战友们的身影,那虽然不大,却数次进攻都未能将之拔下的敌堡,如雨的箭矢、血污满面的敌我,——还有战死在此战的好友的容貌,走马灯似的,在他眼皮子前头晃过。
他用力地摇了下头,将这些惨烈的场景甩过。
高句丽那一战,惨烈的战事,说实话,真的是太多了!
微风从北边的大伾山中吹来,带来初夏的草木清香,午后的阳光熙暖,连带清香也被晒得温温的了。却也许再过不久,这清香,就将会被刺鼻的血腥味取代!
一如高句丽战场上,那一场场惨烈的战事过后。
骑在马上,高曦观察了会儿仓城和仓城外的守卒营,很明显,城内的守卒、城外营中的守卒俱无出来迎战的动向,他因下令:“骑士下马、步卒坐地,休养力气,以候进战。”
数十骑兵,随着他从马上下来。
他本部的步卒战士、陌刀团的两百战士,随着他的命令,也都保持着队形,纷纷坐地。
“郎君请求攻黎阳仓城,实是高明之举。黎阳仓城的空虚,端得出人意料。今日便是打不下此仓,至多明日、后日,也定能打下。仓内储粮千百万石,此仓下后,无论是郎君的声名,抑或是本部的扩充,郎君都能得到极大的提振与发展!而等仓城下后,郎君名威大振,俺亦可借此向郎君提请,将俺昔日同征高句丽的同袍,凡愿来者,皆召唤来了!”高曦这样想道。
……
因为兵多,所以此攻仓城、县城,无须围三阙一,四面围攻即可。
四面的围攻相继展开。
战端才启,战未及半个时辰,后世三点多钟时,指挥台上观战的郭孝恪面现惊喜。
“将军,南面!南面!”
何用郭孝恪提醒,李善道也已望见,攻仓城南面的刘黑闼部,率先攻进了仓城下的守营!
“半个时辰不到,刘将军部已攻入守营。接下来,即可直攻仓城。”郭孝恪看了看摆置在指挥台边上的日晷,仰脸瞧了下日色,说道,“仓城外营既破,仓城守卒势必越发大乱,离入暮还有一个多时辰,将军,说不得,今天莫非就能将仓城打下了?”
李善道没有接他的腔,全神贯注地望着各营围攻仓城的战事。
猛然间,北边远处,一阵呼喊随风飘至,加入进了刘黑闼等四部攻仓城的喊杀声中。
李善道缘声展目,望之,是李文相等部已到黎阳县城外,亦开始了攻势。
距离比之仓城,黎阳县城远是远了点,但一则李善道等是居高俯瞰,二则,远也没有远上太多,故此,李文相等部的进攻态势,李善道、郭孝恪等皆可清晰望到。
四部中,是李文相部最先发起的攻势。
但很快就吸引走了李善道、郭孝恪等目光的,则是赵君德部的攻势。
侯友怀下意识地踮起脚尖,掐着山羊须,眯着眼打望着,说道:“竟是赵将军亲自攀城?”
赵君德部负责攻打的黎阳县城的西面。
能够瞧见,赵君德的将旗,不像李文相等的将旗,离城颇远地插着,而是竖在了城墙底下!
搭好的长梯上,布满了蚂蚁般的赵君德部的战士,有无赵君德在内,诸人看不到,可赵君德的将旗,既然竖在了城墙底,那的确就很有可能性,赵君德竟然是亲自率勇士,在攀附城墙。
要知,赵君德和秦敬嗣,那可是不能比。
秦敬嗣只是李善道帐下一将,该用命的时候,他为李善道用命,是正常之为。赵君德不然,他是一部义军之首,现又非是到了危急的时刻,才刚开始攻城,则他若竟亲上,确就少见!
……
确实是赵君德亲自率众攀城!
消息传到了攻黎阳县城北面的王德仁部中。
王德仁抹了下下巴,咧嘴笑了笑,说道:“赵老兄嫌李二郎小看他,今儿个他却是卖了命了。”
一亲信将领问道:“大郎,那咱呢?怎么攻?”
王德仁瞥了他眼,似笑非笑,说道:“你想让老子也亲自攀城?”
虽是亲信,此言听得,这将亦出了一身冷汗,忙道:“小人怎敢!小人的意思是,大郎千金之躯,肯定不能上阵,要不便由小人带些敢死士,为大郎冲上一阵,也省得李将军小看了咱?”
“赵老兄要卖命,由他去,俺便不上阵,李二郎也不会小看了俺。”
这将赔笑应道:“是,大郎说的是。大郎拥众数万,威名在外,李将军当然不敢小觑大郎。”
“但咱也不能被赵老兄先登了城头。传俺令下,令崽子们卖力攻城,谁能先登,进城后,便叫谁先抢个痛快!耍个痛快!”
这将和余下诸将应诺,便将王德仁的此令传了下去。
选出了五百人为先锋,扛着梯子到了城下,分作三队,开始轮番攀城。
……
后世四点钟前后,仓城、县城,已俱是陷入进了各部义军的猛烈攻势中。
指挥台上,郭孝恪大喜过望,猛地拍了下手掌,叫道:“打上去了!”
是刘黑闼部,继攻破了仓城下的城外营后,再次首先攻上了仓城的城头。
胜利得来的这般快捷,郭孝恪没有想到,李善道也没有想到。
杨粉堆等驰马分行,急令传去与仓城、县城外的攻城各部:“刘十善已然先登仓城,将军令:赏金百,上书魏公,请以上功,擢迁刘十善。诸部诸将,勉力!凡有功,不吝赏!”
各部士气大振,对仓城和县城的攻势越发猛烈。
后世五点钟前后,攻仓城的各部俱皆攻入了城内;再一两刻钟后,赵君德先登黎阳城头。
当傍晚来到,暮色渐深。
仓城、县城都已攻克。
红日西落,山峦屹立,黄河滚滚。
披着暮色,刘黑闼等将从硝烟未尽的战场,驰马还回,至高台,向李善道缴令。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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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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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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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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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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