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己知彼”的这个“知己”,指的不但是自己本身,同时也是自己的部曲。
却问王须达等将休整期间,他们认为本部宜该做些甚么,正便即是李善道借机对他们的考较。
王须达等於是你一言,我一语,各提出了些许建议。
有的说应犒赏部曲。
有的说应尽快把该给部曲的赏赐,给分发下去。
有的说在今日此战中,虽然取得了获胜的战果,可也出现了一些问题,比如有的部曲将士不够勇敢,乃至在几场较为激烈的战斗中时,——如围杀张须陀的这一场战斗中,有怯战的表现,对这些将士,应该按照军纪、军法,给以严厉的处置。
等等。
李善道听罢,择其可用者,一概采用之。
在众人七嘴八舌,说完了他们各自的意见后,李善道就着“宜严惩怯战部曲”这一建议,向诸将提出了一个要求,说道:“今日此战,咱们打赢了,战果固然很大,但确实问题也不是没有。不仅仅是有些将士怯战的问题,在进战阵型、进攻战术等方面,也各有问题。
“有道是,‘知不足而后进’。发现了问题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发现了问题后仍不加改正,是又有道是,‘自满则败’。为了能够在之后的战斗中,不再出现此战中已出现的问题,从而使我部成为愈战愈勇的‘强兵’,底下来的休整期间,我意,咱们部中可以组织三个讨论。
“讨论什么呢?别的都不讨论,就只讨论咱部在此战中的得失。
“第一个讨论,是各队的讨论,凡队中部曲,全都参加,由本队的队率主持。第二个讨论,是各团的讨论,凡队率、旅帅俱皆参加,由各团的校尉主持。第三个讨论,是咱整部的讨论,凡咱部中的旅帅、校尉俱皆参加,由我亲自主持。这三个讨论,分批次进行,先进行第一个讨论,然后是第二个讨论,最后是第三个讨论。兄等以为何如?”
陈敬儿头个接话,呲牙一笑,说道:“不悬!”
季伯常连连点头,说道:“郎君所言甚是,‘知不足而后进’,知道了不足之处,下一仗咱们才能打得更好!郎君之此令,好,好啊!这个讨论,俺看也是明天就可以开始。”
王须达说道:“二郎,讨论咱部在此战中的得失,是只讨论‘失’,还是‘得’也讨论?”
李善道笑道:“已说了‘得失’,当然是‘失’也讨论,‘得’也讨论。讨论‘失’,是为了改正问题;讨论‘得’,是为了总结经验。总而言之吧,希望能够通过这样的讨论以后,凡‘失’者,下次咱都能避免;凡‘得’者,下次咱能视情况、看机会的,试试看能不能再用上。”
高曦感慨赞道:“今日大败张须陀,诸部无不喜悦,唯郎君,丝毫无自矜、自满之态,反先以寻觅军医、爱惜兵士为重,继以总结‘得失’为要,若郎君者,实古之名将,无非如此矣。”
这是投桃报李么?
给了高曦几百降俘,转眼来,高曦就拍起了李善道的马屁?
然李善道知高曦之其为人,知道他绝非阿谀拍马之辈,这话,却知道定非是他的奉承之言,而当是他的心里话。
——也唯有是心里话,说出来才更动听,令人高兴。
李善道摸着颔下短髭,顾盼诸将,拿出虚怀若谷的风度,呵呵笑道:“沐阳此赞,我可不敢应之!兵法没读几本,实战没打几仗,怎敢便与古之名将相比?”
他按住膝盖,从马扎上坐起,一手握住刀柄,一手负於身后,与诸将说道,“诸兄,今海内大势,一如秦末,隋失其鹿,群雄逐之,我瓦岗义军既已出山,而首战便大败张须陀,日后之前程发展,显已不可限量!我所望者,唯望兄等与我,从於我翟公旗下、从於徐大郎麾下,自兹而后,能够所战皆胜,名为四方动,终有一日,还宇内以澄清,使天下之再安!我辈富贵不失,我愿足矣!”朗目剑眉,英气逼人,又说道,“兄等!值此英雄奋武之际,敢不勉之!”
王须达、秦敬嗣、陈敬儿、季伯常、高曦等齐齐起身,俱皆下揖,齐声应道:“敢不勉之!”
第二天,便按议定的这些内容,李善道亲自安排、布置,一项项地落实了下去。
寻请医生的部曲,被派往酸枣、周边的县乡。
宰了几头牛羊,让部曲们吃个痛快。
凡战中立下功劳的将士们该得的奖赏,先用部中现有的缴获,发放下去,余下不够的,等翟让的赏赐下来后,再给他们分发。
“三个讨论”这一块儿,第一个讨论,也即“各队的讨论”,上午做个准备,下午正式展开。
同时,对降俘的改编诸务,高曦不顾伤势,亦开始着手。
这些,且不必多言。
只说中午过了,刚吃过午饭,刘胡儿从徐世绩处来到了李善道部。
一个是给李善道部送来了几个军医和一些伤药;一个是请他和徐世绩一起去见翟让。
乃是翟让传下了军令,召集各部头领,到他那里召开军议。
李善道令王湛德、王宣德兄弟带着军医赶紧去伤营,给伤员疗伤,把巡视各队讨论的任务交给了秦敬嗣、陈敬儿两人,随后,略微拾掇了下,带上高丑奴,即往徐世绩部的驻地去。
比之昨天,今天凉快了很多。
天空积累了层层的云彩,似是想要下雨的样子。
去往徐世绩部驻地的路上,沿途所过,除了其余部队的驻区,放眼四望,净是昨日战后留下的战场痕迹,箭矢、弩矢处处可见,刀、矛等兵器凌乱满地,斑斑的血迹时有,很多地方的土都被血浸成了黑色,敌我阵亡战士、战马的尸体多尚未收集起来,仍遍横於野,野狗窜於其间,已有不少尸体被啃得断肢残臂、白骨斑斑,微凉的风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等气味。Χiυmъ.cοΜ
李善道心里感叹战火无情,从容策骑,看了看刘胡儿,笑道:“刘兄,你好像有心事?”
“我家郎君上午就去拜见翟公了,听翟公说起了一事,回来后,颇是烦忧。”
原来有心事的不是刘胡儿,而是徐世绩,所谓主忧臣辱,故刘胡儿便也如有心事了。
李善道问道:“刘兄,是什么事?”
“……,等见到我家郎君,郎君就能知晓了。”
刚打赢张须陀,全军上下都正开心的时候,翟让能有什么事,让徐世绩感到烦恼?还是不愿打兴洛仓这事么?但这件事,徐世绩昨日就知了,亦不值当今日又烦恼。究是何事?
怀揣着疑惑、猜测,李善道到了徐世绩部的驻地。
进到徐世绩帐中,见礼罢了,李善道察徐世绩面色,果如刘胡儿之语,确是眉间带忧,便不动声色地笑问说道:“大郎,怎似有烦忧?敢问大郎,可是出了什么事体?”
“俺正要问问你的意思,二郎,俺上午去拜见了翟公,你可知翟公与俺说了什么?”
李善道问道:“敢问大郎,说了什么?”
徐世绩起身下地,背着手,在帐中踱了几步,忧心忡忡地说道:“二郎,翟公说,经昨日一战,我军缴获甚丰,粮财已足,他打算休整上一两日后,就全军还回寨中!”
“……,大郎,全军还回寨中是什么意思?”
徐世绩说道:“就是全军还回寨中的意思。”
“……,不打兴洛仓?”
徐世绩说道:“不但是不打兴洛仓,荥阳未取之各县,也不再去打,已取之各县,也不留兵驻守,全军还回寨中。”
“这、这……,大郎,这是翟公的意思,还是谁人给翟公提的建议?”
徐世绩说道:“翟公没有说这是他的意思,还是别人给他的建议,但俺观翟公语气、神态,他像是已经就此做了决定。”
“大郎,张须陀威震河南道诸郡,昨天咱们一仗,将他大败,他战败身死,我瓦岗义军现已是声名远播,这对我军言之,是趁胜直进的大好机会啊!就算蒲山公之议,攻兴洛仓,的确是有点危险,翟公以为不可,但也不必竟全军撤回寨中啊!不打兴洛仓,我军接下来,却完全是可以分兵攻略荥阳和荥阳周边诸郡!却怎翟公,竟决意全军撤回寨中?”
徐世绩说道:“你这些话,俺与翟公都说了,翟公不肯听从。”
“翟公怎么说的?”
徐世绩说道:“仍是那句话,我军资粮已足,可还寨中矣。”
“……,翟公是不是担心汜水、虎牢、洛阳的驻兵可能会驰援杨庆,来到荥阳?”
徐世绩说道:“俺没问,翟公也没提。不过,俺私下猜度,可能存在这个原因。”
“纵是汜水、虎牢、洛阳的贼官兵真的来了,张须陀,咱们都打败了,他们又有何可惧?翟公这、这……,大郎,这可如何是好?不知大郎是何意思?”
徐世绩是何意思,不用徐世绩说,他既已为此烦忧,当然是不赞成。可不赞成,如徐世绩所言,翟让像是心意已定,则被问到“如何是好”,徐世绩亦无话可说,他又能怎么办?
大帐中,阳光洒入,凉风习习。
徐世绩、李善道两人,一站、一立,大眼瞪小眼,两面相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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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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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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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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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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