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平二年,七月中旬。
夜空中挂着一轮圆圆的满月,犹如一颗璀璨的明珠,月光或是倾泻在山川之上,给山川树木蒙上一层薄纱,或是倾泻在静静流淌的沔水之上,照的沔水有如白日时的波光嶙峋。
而当月光倾泻到旧阳平关的城头上时,驻守城头的祭酒杨任略微松了口气,在月色如此明朗的时候,他也就不用安排人手多多点起篝火和火把,照亮城墙前设定的防御范围,来防止蜀兵过来偷城,只需安排夜间视力比较好的士卒盯着就行,明朗的月光为他省下了一点功夫,节约了一点柴火辎重。
“咚、咚、咚……”
旧阳平关前,金鼓之声准点准刻的响起,传入了祭酒杨任的耳中,若是前面几日,他会咬着牙、切着齿,痛骂上蜀兵几句,可现在的他却是已经麻木了,对于蜀兵的扰敌之计不去做任何反应。
听着蜀兵发出的嘈杂金鼓声,杨任甚至饶有兴趣的吐槽了一句:‘幸好我阳平关乃是一座军城,没有什么街坊邻居,只屯驻着士卒,不然吵到了街坊领居睡觉,街坊邻居要骂街的。’
一阵自山林中发出,翻越旧阳平关城墙,吹拂过旧阳平关城头的露夜寒风飘过,让杨任不由打了个冷颤,而后他伸出手紧了紧身上的裘衣,开始阔步在城头走了起来,想着活动一下身子,让身体热和热和。
另一边,走马岭上新阳平关的城头上,军司马李休的面色有些凝重,前几日蜀兵造出了威力惊人的飞石车,并在旧阳平关实验使用了一番,砸了旧阳平关的守军是人仰马翻。
只是蜀兵的飞石车虽是威力大,但是对于旧阳平关坚固的城垒威胁也不是很大,达不到能决定旧阳平关城归属的程度。
而且就李休之前观察,蜀兵的飞石车下面是四个轮子,想来是用不到他的新阳平关上,毕竟他的新阳平关居于走马岭上,想推着飞石车上来不太现实。
可是令李休没有想到的是,蜀兵竟是卸去了飞石车的轮子,硬生生的将飞石车扛到了走马岭上,用来攻打他新阳平关的外围营寨。由于新阳平关的外围营寨,皆是木质的栅栏、鹿角组成防御,所以在蜀兵飞石车的攻击下显得有些吃力了,这几日蜀兵飞石如雨,是接连不断的狂轰乱炸他的营寨。
木质的营寨、栅栏、鹿角,在巨石的撞击下,一次两次或许还能撑住,但次数多了,难免有损坏的地方,就很容易成为防守的漏洞,就像今日白昼,蜀兵使用飞石车砸坏了关前右侧的栅栏,祭酒杨帛赶去维修栅栏时,被蜀兵给抓住空当,一个突击,杨帛差点殒命当场。www.xiumb.com
念及于此,李休转头看向用白布包裹着手臂的杨帛,他叹了口气,半是命令,半是劝告的说道:“杨祭酒,修补栅栏这种事情交给手下士卒就是,你身为主将,怎么能亲身犯险,到第一线去做修补栅栏的事情……今日幸是没有什么大碍,你只是手臂中了一刀,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你这个祭酒殒命当场,死了倒不要紧,损了我军士气,伱的罪过就大了。”
祭酒杨帛听着李休的话,虽然李休的话不怎么好听,但是他知道李休是为了他好,他今日的确是做的有些过火了,过于身先士卒了。
“司马之言,帛谨记在心,断不敢忘却。”杨帛诚恳的应了一句。
见杨帛的态度还算可以,李休吩咐了一声:“今夜就由我来值守,你手臂受了伤,好生休息去。”
“这……诺,多谢司马。”杨帛露出感动的面色,正常轮班值夜,今夜当是由他来值守,李休昨夜已是值守过一次了,可李休恩情切切,他不好回绝,于是豪爽的点头应了下来。
……
在蜀兵日间攻打、夜间袭扰新旧两座阳平关,外加游骑四处截杀汉中斥候的情况下,治头大祭酒张卫和军司马李休秉持着谨慎的态度,不再大批量外放斥候侦查蜀兵动向。
而刘璋见到汉中斥候愈来愈少,张卫和李休的耳目被堵塞住,得到了他想要的效果,于是趁着今夜月色明朗,他开始了偷渡沔水的计划。
一队队士卒正在营门口整装待发,这群士兵乃是中郎将甘宁的麾下精卒,一个个皆是精壮之士,且久历战阵,浑身透着一股杀伐之气。
这群士卒由于日常能吃到些鱼肉,不像普通士卒一般,一到夜间就两眼一抹黑,什么也瞧不见,所以他们就未曾点起火把,用来照亮四周,只借着明朗的月光用来视物。
甘宁踏步走到刘璋的近前,不像寻常的时候,他走动时会出现铃铛的响声,今夜他卸去了腰间的铃铛,待走到刘璋面前,他拱手说道:“明公,我帐下儿郎已是整理妥当,就待明公令下。”
法正和甘九一左一右的立于甘宁左右,二人在甘宁说完之后,齐声拱手补上一句:“请明公下令。”
见几人精神不错,没有因为夜间行动的缘故出现困乏的情况,刘璋微笑着点了点头,他挥了挥手,自他身侧一名仆役端着几杯酒水走到甘宁面前:“兴霸、孝直,且饮上一杯,壮一壮胆色,而后出发。”
甘宁、法正和甘九几人纷纷拿起酒杯,和同样拿起酒杯的刘璋对饮了一杯,几人各自饮尽后,豪气的翻手展示着饮尽的杯底。
一杯饮尽,刘璋肃然着面色,下发了命令:“卿等先行,我发大军随后跟上,我等着卿等递回的好消息。”
“定不会让明公失望。”甘宁语气豪放,拍着胸脯许诺道。
刘璋微笑着点了点头,举步给甘宁、法正送行了起来,当月到中天的时候,刘璋将甘宁、法正送到了沔水的渡口,百余艘渡船早已准备妥当,用来给甘宁及其帐下部曲渡河用。
皎洁的月光照射在沔水的河面上,银色的月光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跳跃,仿佛无数繁星在闪烁。河面宛如一面镜子,倒映着皎洁的月亮,形成一条无尽的光轨,延伸到天际。
‘美哉。’刘璋直直的感叹了一句,如此良辰美景,应当是吟诗作对才是,只是他却没有吟风咏月的心思,且眼前甘宁部曲渡河的场景肃杀无比,亦是破坏了当下恬静闲适的气氛。
作为先锋前往占据定军山的甘宁所部,人数不是很多,不过两千余人,但这批人作为甘宁的部下,是打老了仗的,无一不是精锐之士,因此刘璋对于能否占据定军山一事没有太大的担忧。
刘璋此刻有所忧虑的乃是关中,关中在西汉末年惨遭绿林、赤眉的破坏,户口稀少,而后接着东汉百年的羌患,已经不再是昔日秦朝时候的天府之国了,如今关中残破的情况下,要是再被李傕、郭汜给祸祸个几年……
一念至此,刘璋感觉他得抓紧时间,早日料理掉张鲁,若是不能早点搞定张鲁,关中只怕会被李傕、郭汜这伙只知道破坏、不知道治理的凉州贼祸害成一片白地,弄出千里无鸡鸣的场景来,到时候他就是拿下了关中,关中也没有用处了。
两千余人,百余艘船,一名名船夫推动着船桨,拨动着倒映在水面上的月色,来回二三趟后,没有耗费多大的力气和多长的时间,甘宁、法正和两千名士卒就到了沔水南岸。
隔着静静流淌的沔水,甘宁和法正一起向刘璋拱手告辞,而后二人领着帐下部曲,在向导甘九的带领下扎进了沔水南岸的山林中。
刘璋微笑着送别。
——
荆州,襄阳。
官寺的明堂之上,刘表面色轻快,他施施然的说道:“也就是说,刘季玉被张鲁手下的治头大祭酒张卫、军司马李休阻挡在阳平关,不得前进一步。”
“正是。”刚通报汉中之战消息的别驾刘先肯定了一句:“刘益州虽是兵力胜于汉中,可米贼张鲁一门心思的据守,怎么也不出来同刘益州交战,刘益州顿兵坚城之下,连日攻打,却是没有什么进展,到如今,已有十余日也。”
“啧啧啧。”刘表啧了几声,而后摇了摇头叹了一句:“米贼张鲁如此的奸猾狡黠,不逞匹夫之勇,以己之长对抗刘季玉,当真是苦了我这位同宗了。”
刘表的话听起来像是替刘璋抱怨,可别驾刘先却是听出了刘表言语里的真意,上首的这位荆州牧对于刘璋顿兵坚城,为张鲁所阻之事,心中是欢喜无比,只是碍于和刘璋是同盟,不好当他的面宣泄心中的快意。
刘先面色淡然,他对刘表的态度没有什么意外,毕竟益州去岁和荆州还是针锋相对,针尖对着麦芒,两边不怎么和睦,虽然今年年初结为盟友,可这种盟友关系并不是很靠谱,益州和荆州相邻而居,益州又是居于荆州上游,就地利而言占了荆州的便宜,因此益州碰到了难关,那就是荆州的快意事。
正如刘先所料,一脸恰意的刘表抚着胡须,这益州和荆州虽是结盟,但如果益州发生了什么好事,他是不会高兴的,而益州如果碰到了什么难题,就像现在这样蜀兵死活攻不破阳平关,他会非常的快意。
“蔡瑁、张允现下如何?”刘表放下心头的快意,问起了前往房陵的蔡瑁、张允二人的消息。
刘表派遣蔡瑁、张允前往房陵,是打着趁刘璋尚且还在阳平关外,没有进入汉中将手伸到西城、上庸的时候,先将西城、上庸这块无主之地吞入腹中,置于荆州治下。
西城、上庸、房陵所处的地势险恶,周围重山叠嶂,自成一体。就战略位置而言,西城、上庸、房陵三座城池是联结荆州和益州的重要枢纽。
因此刘表虽是不喜纷争,只想坐守江、汉,观望天下形势,可机会就在眼前,他自然不会放过,怎么都要伸出手去,尝试将西城、上庸吃下,巩固完善荆州的防御。
刘先听到刘表问询蔡瑁、张允的消息,他不免有些头疼了起来,蔡瑁、张允统领大军到了房陵后,没有立即挥师西进,去拿下西城、上庸,而是打着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想法,向割据西城、上庸的申氏发去招降的书信。
蔡瑁、张允如此的操作,刘先本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想法,毕竟荆州势大,申氏弱小,两方实力差距过大,是驱猛虎逐犬的情况,能以势压人,让申氏自缚出降,也算是件好事,可以不动兵刀,减少士卒的伤亡。
可蔡瑁、张允递回来的几封发给申氏的书信复件,让刘先大大的无语,无他,蔡瑁、张允的书信言辞实在过份了点,根本不把申氏放在眼里,明言要申氏出降,交出西城、上庸,而且还要把申氏迁徙到襄阳。
只是人离乡贱,除了迫不得已,谁愿意离开故土,而且蔡瑁、张允招降申氏,不给好处,只是指摘申氏。刘先自认为只要申氏的族长不是什么软蛋,多少有一分骨气,都不会倒戈卸甲,以礼来降。
因而刘先现下应该是劝谏刘表,让刘表下发文书、训斥蔡瑁、张允,让蔡瑁、张允不要如此狂悖行事才是。但刘先却不能直白的言明蔡瑁、张允二人的过失,蔡瑁是刘表的小舅子,张允是刘表的外甥,这疏不间亲,他说的话刘表未必会听,就算刘表听了,到时候传将出去,让蔡瑁、张允知道他曾经在刘表面前言谈二人的过错,蔡瑁、张允必然对他怀恨在心。
斟酌了片刻后,同时也是为了不让顶头上司刘表等的太久,别驾刘先先是道明了蔡瑁、张允二人现在的情况:“禀使君,蔡张二位将军目前屯驻于房陵县,并派遣使者向申氏发去多封书信,意图让申氏主动纳降。”
“若是申氏能主动纳降,不动刀戈,不流血汗,算是一件好事。”刘表点了点头,对蔡瑁、张允没有立即发兵,而是先劝降的操作很是赞同。
见着刘表同意的态度,刘先咬咬牙,秉承着臣子的本分站了出来,不过他没有直言蔡瑁、张允的不对,而是语气委婉的道了一句:“只是蔡张二位将军在发给申氏的书信上,对申氏的处理不怎么宽待,可能会让申氏有所疑心,不愿投诚纳降。”
刘表闻言抚了抚胡须,面色上若有所思,片刻后他对别驾刘先说道:“蔡张久在军中,沾染了一些武人习气,可能言辞不怎么妥当,别驾可写上一封招降文书,就说是我的意思,快马发往房陵,让蔡瑁速速递给申氏。”
刘表非是庸人,刘先的话虽然委婉,但他也听出了刘先的意思,知道蔡瑁、张允做出的事情不太妥当,可能会弄巧成拙,到时候西城、上庸不得无血开城,反倒会弄出一场风波来,那就为之不美了。
“还是早早的拿下西城、上庸为好,虽然现下刘季玉为阳平关所阻,一年半载内进不了汉中,但夜长梦多,日后的事情难以预料……”刘表意味深长的道了一句。
“诺。”刘先立即应了一声,他拜伏而下的面色上透露着一丝欢喜。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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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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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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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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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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