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听真话吗?”我没接他的话,靠着墙,手指无意识地在粗糙的墙皮上刮动,细碎的粉尘落在地上,像是漫长日子的沉积。
“你说吧。”他嗓子发哑,像是刚从深水里捞出来一样,缓慢、低沉,透着一丝疲惫。
“我不是威胁你。”我看了他一眼,声音低了几分,“我是警告你。你要是敢不回来,我就让一诺每天给你送饭。”
他没笑,也没再开口,手轻轻地放在一诺背上,似乎连动作都在小心翼翼地分寸不差,像怕惊醒一诺,又像怕触碰到什么不能触碰的东西。
病房里的空气静得让人不安,只有挂钟的秒针一点一点地走,像是无形的倒数。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照在白色床单上,干净得刺眼。
“哎……”我叹了口气,走到窗边,拉上了一半窗帘。
光线暗了一些,阴影在病床边拉长。这个小动作让我有点烦躁。好像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挡不住那些该来的东西。
“扶楹。”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
“什么?”我扭头看着他。
“如果……”他停了一下,像是要重新组织语言,“如果我真的回不来,你别让一诺记得我现在的样子。”
“你闭嘴。”我打断他的话,“你要是再敢说这种话,我现在就把你扔出去。”
他没再说话,低下头,又开始拨弄一诺的头发,那动作像是某种无声的告别。
“天逸。”我走回床边,站定,“你知道一诺跟我说什么吗?”
他抬了一下头,没说话。
“他说舅舅疼。”我咬着牙,盯着他,“他说你抱着他的时候手在抖。”
他的手顿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
“你怕他记得你现在的样子?”我声音压得低低的,“可你知道他长大了会记得什么吗?他会记得你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了。他会记得他有个舅舅,连最后一点希望都不肯抓住。”
他抬起头,嘴唇动了一下,像是想说什么。
“别说了。”我摆摆手,“你什么都不用说了。陈教授一会儿就来,你就老老实实的,把命交给医生。”
他说不出话来,只是抱紧了一诺。孩子在他怀里翻了个身,睡得安稳,像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转过身,走到门口,靠着门框站了一会儿。
“天逸,你知道吗?”我声音低了一点,像是不想让他听见,又像是故意让他听见,“我从来没想过你会这么胆小。”
他没回应,病房里还是那样安静,只有一诺的呼吸声和监护仪的滴滴声在回响。
门被轻轻敲了一下。
“医生来了。”我扭头看了一眼,是陈教授。
他带着两个护士,推着一辆平车,车轮在地板上碾出一阵轻响。
天逸看了一眼他们,又低头看了看一诺。
“走吧。”我走过去,把一诺从他怀里抱了起来,“一诺交给我,你就去做你的事。”
他抬手摸了摸一诺的脸,动作很轻,像是怕弄疼孩子。
“舅舅,车车。”一诺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句,小手抓了一下他的衣服。
“舅舅回来了再陪你玩车车。”他声音很低,像是在跟自己说话。
护士扶着他躺到平车上,推着往外走。我抱着一诺跟在后面,看着他越来越瘦的背影,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沉得喘不过气来。
手术室的门口,陈教授停下了脚步。
“扶楹,你在外面等吧。”他说。
我点点头,没说话。www.xiumb.com
“天逸,你放心。”陈教授转头对病床上的人说,“我们一定会把你安全送回来。”
天逸微微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手术室的门关上了,红色的指示灯亮了起来。那一瞬间,我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隔断了整个世界。
一诺在我怀里动了动,小手抓着我的衣领。
“妈妈,舅舅去哪了?”他抬头问我。
“舅舅睡觉去了。”我摸了摸他的头。
“睡觉?”一诺眨了眨眼,“舅舅很累吗?”
“嗯,很累。”我点点头,“所以他要睡很久很久。”
一诺低头想了一会儿,又问:“那舅舅醒了,会玩车车吗?”
“会的。”我说,“舅舅醒了就会陪你玩车车。”
“那我等舅舅。”一诺把头靠在我肩上,声音小小的。
我抱着他,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盯着那扇紧闭的门,脑子里一片空白。
时间像是凝固了一样,每一秒都过得那么慢,又那么沉重。
一诺在我怀里睡着了,小脸埋在我的肩膀上,呼吸均匀。
我低头看着他,突然觉得自己从没这么害怕过。
天逸,你一定要回来。
手术室的灯灭了。
门打开的时候,我几乎是冲过去的。
“怎么样?”我的声音有点发抖。
陈教授摘下口罩,脸上带着一丝疲惫的笑容。
“手术很顺利。”他说,“他还需要一段时间的恢复,但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
一诺在我怀里醒了,揉着眼睛问:“舅舅呢?”
“舅舅没事了。”我抱紧他,低声说了一句。
天逸醒了。
他睁开眼睛的第一句话是:“扶楹,我回来了。”
“一诺还等着你玩车呢。”我坐在床边,冷冷地看着他。
他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解脱。
“谢谢。”他说。
“谢什么谢。”我站起来,“你要是真想谢,就赶紧好起来。”
他说了声好,闭上眼睛,脸上的疲惫慢慢散去。
阳光透过窗帘洒在他身上,那一刻,我突然觉得,今天的光,比任何时候都要暖。
天逸醒来之后的几天,病房成了战场。
陈教授三天两头过来检查,护士推着仪器进进出出,连一诺都学会了捏着鼻子喊“阿姨,别打针”。
而天逸呢,他倒是老实了许多,不再折腾什么“车车”或者画那些让人看不懂的东西了,安安静静地躺着,偶尔哼哼几声,倒像是在提醒我他还活着。
我看着他,心里骂了不下二十遍:“活该。”
“扶楹,水。”天逸躺在病床上,声音淡淡的,像是怕喊大声了会被我瞪。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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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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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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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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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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