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魏公铭的发小。
他二人的母亲是闺中密友。魏公铭母亲高嫁镇宁侯,袁厝的母亲选了一个普通的工部小主事,清水衙门,日子平平。
前世魏公铭一直瞧不起袁厝,笑他诗书满怀却无处施展,还不如街边干活儿的木匠更有用。
可柳月初一直看好这个人。
袁厝的日子虽不富贵,却格外潇洒,时不时游历写几篇游记描述各地风俗吃食趣闻轶事;偶尔外出采药一段日子,归来就在街边支个小摊给百姓们看病。
他看病不收银两,百姓们便送他吃食日用,哪怕给一碗加了枣干的凉水都可以。
前世柳月初曾有心招募袁厝到商行做事,被魏公铭严令制止还大发脾气,他让她恪守妇德,别对外男朝三暮四。
自那之后,柳月初便极少听到“袁厝”这个名字了。
再有袁厝消息是十年后。
有人万里迢迢送回了袁厝的遗物,是绘制完整的大齐疆域版图还标注了矿脉之地。
皇帝大喜,立即派人去确认并发掘开采,制作出更优良的作战兵器。大齐为此从七国之末一跃升到第四位,再也不必忍受外邦侵扰与敲诈,彻彻底底地直起腰杆了。
朝廷追封袁厝为保国公,因他是大齐的英雄。
可再多的爵位都无用,袁厝父母早逝,终生未娶,没有子嗣继承。
魏公铭一直心怀怨怼,酸溜溜的骂了很多年。
此时再见到前世传说中的人物,柳月初思绪纷飞,一时心不在焉的凝住了。
“主子,进不进去?”白芍在旁催促一句。
柳月初缓回神,才让马车停去商行门口,“那人来干什么的?”她问了掌柜王福。
王福骂骂咧咧,“一个狂妄学子,居然想看老爷的西南边塞图,那是普通人能看的吗?!若非他时不时帮衬百姓治病,小人根本不会搭理他!”
柳月初恍然,父亲那套西南边塞图不仅有大齐的山峦地貌,还有邻国的沙漠荒野。
他这时就有心绘制大齐的疆域版图了?
王福喋喋不休,“小人已经说了,那是柳家的传世之宝,只有宫中的圣人和皇子们看过,对外都不敢随意展示。他却在此不依不饶拼命纠缠,也不看看自己算老几!”
算老几?
懂什么?
他是齐国的大恩人!
柳月初极其不满地斜一眼,王福只能乖乖闭嘴。
她撂下此事,进屋去看了看账目,便让王福通知其他管事都过来见面,她有要事商量。
王福追问何事,柳月初并没详说。
他是父亲离开京城前留下的老人儿,忠心柳家,却不是忠心于她。
果然她提出缩减古董字画的买卖去搞米粮棉麻时,王福第一个就不同意。在他眼里,柳月初不是有着前世记忆的人,只是个不谙世事的闺阁少女,她的提议等同于败家。
柳月初母亲三年前过世,父亲伤心欲绝,撇下家业去云游四海;她还有一个纨绔的败家哥哥,此时不知躲在哪里花天酒地。一双庶出的弟弟妹妹,父亲离开京城前给了银子,足够他们吃吃喝喝一辈子,不许他们沾染柳家产业。
柳家的大事小情,只能由柳月初负责。
也不是她多有本事,实在没得选而已……
管事们喋喋不休、絮絮叨叨,谁能忍受字画古董的高雅生意不做,改卖棉花粮油和煤炭?柳月初却充耳不闻,慢悠悠的品茶。
待他们无词儿可用,柳月初才笑眯眯说道,“父亲既然选中柳家我做主,我是不是怎么败都行?何况我只是缩减产业,不是再也不干,诸位容我放肆一回,拿出点儿银子试试可好?”ωωω.χΙυΜЬ.Cǒm
她不会说父亲的字画买卖是坐吃山空,卖上天价无非是当今圣上喜爱罢了。
一场雪灾大难,随后是瘟疫横行。吃吃喝喝都成了问题,谁有闲情雅致欣赏古玩字画?
灾情开始,柳家生意便直线下滑。
她出嫁之后,没几年就被大哥败光了。
怂恿大哥败家的人是魏公铭。
他教大哥随心所欲过一生,反正惹了麻烦有他擦屁股。但擦屁股的代价就是柳家的宝贝归他所有。
最终柳家空空,镇宁侯府却盆满钵满,这群人还满脸堆笑的感谢他……
柳月初不再理睬王福和管事们的不满意,带着丫鬟们回柳府。
此时柳府门口并不安静,魏公铭一直在此等待柳月初。
听到马车声传近,他拎着纸鸢就迎来了。
白芍在帘缝儿中看见,立即回禀,“捡了纸鸢的人怎么到府上了?”
柳月初讶异,居然没打发掉?
“你留下问问。”
白芍领命下车了。
门房抬了门槛儿,马车直接进了府内。
魏公铭面红耳赤,拳头攥紧,他没想到柳月初居然都不肯见他?!
可想到家徒四壁一身债,他只能把一肚子不满疑惑说给白芍听。
白芍回到内宅回禀,“……魏公子不信手中纸鸢是您做的,让府上拿出老爷的纸鸢给他看,手中的纸鸢也不肯还。”
柳月初神情严肃,这不像魏公铭行事的风格啊?!
前世二人初见,他送还了纸鸢便想走,知道纸鸢代表着亲事还立即拒绝,周旋了好一阵子才答应。
可这一世开始,他提前时辰就带纸鸢到了景春楼,还追到柳府……
柳月初揉了揉眉头,她想到了一个可能:他是不是和自己一样,也有了前世记忆,还想拿柳家当做铺路石。
本以为能轻易打发做陌路之人,眼下看来事情或许要复杂些。
她不怕魏公铭纠缠,是怕柳家人逼嫁。
大哥一直惦念着接手柳家产业不说,还有两位只拿分红收益的叔父在虎视眈眈。
柳家人不多,但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今日乏了,没空招待,让他过两日再来。”
白芍前去应付,柳月初也没有心思歇,带着花椒就去书房了。
能不能临时糊一个纸鸢应付事儿?
早知如此,就让父亲多做几个了……
忙忙碌碌了一整晚,天亮时分,柳月初自认失败。
父亲画圣,她却对画艺不精通,根本模仿不出父亲笔法。
拿真迹再糊一个?
她顿时肉疼。
那是价值连城的宝贝,用来应付魏公铭个软饭男,她发自内心的舍不得。
沐浴洗漱,柳月初坐了院亭之中吃早饭。
跑腿儿的婆子来传话,“姑娘,镇宁侯府的魏公子又来了……”
“咣当!”
饭碗落桌。
他魏公铭还能不能要点儿体面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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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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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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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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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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