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厘周围形成了一圈真空带。
她默默地从人群里挤了出来,走出地铁站。
冷冽的寒风吹来,四周都是晚高峰的人流。
他们行色匆匆地穿梭而过,唯有时厘和人们背向而行,仿佛周遭的喧嚣与忙碌和她无关。
口袋里的标签微微发烫,她站在路边,看到无数人匆匆走进药店,又一脸失望走出来。
药店人员走出来,在门口挂上牌子。
——本店已无口罩出售。
华国观众看着屏幕里的景象,哪怕已经亲身经历过,再看一次也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他们想提醒曾经的人们早做准备,但也明白这一切都是副本的重演,无法真切地改变什么。
这是个寒冷的冬天,天空是阴沉灰暗的,其实和蓉城以往的冬天其实没什么不同。
只是大街上空荡荡的,人们不敢多做停留。
时厘独自走在街头。
她没有戴口罩,但看到了各式各样的口罩。
有自己缝制的卡通布口罩,甚至还有苦中作乐的柚子皮口罩,看起来滑稽又无奈。
拾荒老人走进了药店,想要购买口罩无果。
他走到药店旁的垃圾桶,弯下腰翻找出一个别人用过的口罩,老人还是小心翼翼地把它覆在满是皱纹的脸上,缓慢地融入人群之中。
口罩只剩下一只挂绳,在脸上甩着。
一辆电瓶车开过,忽然在前方停下,后座的小孩跑了回来,递来一个没拆封的口罩。
老人连连摆手拒绝,最后还是被强行塞到了手上,小孩则转过身去,像一阵风似的跑回到电瓶车上,和家人消失在了道路尽头。
时厘离开后,甘昼月独自开车。
载具不像在路上前行,更像是穿行在时间里。
周围的车辆根本看不清,残影一样从身旁掠过,天色很快就从白天到了黑夜。
仅仅过了一条街,她手机上的坐标也变了。
——江城。
手机上的时间点,正值华国做出了艰难的决定,一座千万人口的繁华城市按下了暂停键。
她拨打时厘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甘昼月的目光落在一旁的标签上,这些标签如同黯淡的星辰闪烁,感应着机体的召唤。
“那就好好看看吧,共生之城外的世界。”
全球的直播间都在这一刻转向了这里,镜头凌空俯瞰着江城,掠过火车、高铁和飞机场,这些本该繁忙热闹的场所,如今却变得异常安静。
那一列列曾经呼啸的钢铁巨兽,此刻安安静静地停在铁轨上,仿佛沉睡般。
飞机场往日起降降时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消失,安静停泊在宽阔的跑道上。
高铁站内,以往风驰电掣的身影不见,只剩下了空空荡荡的站台。客运中心之内,一辆辆客车整齐地排列,静默地停驻在原地。
所有的交通工具都停止了运行。
往日车水马龙的大桥,偶尔才有一两辆车经过,街上也不见人影,仿佛变成了一座空城。
这样的俯拍镜头,观众们觉得似曾相识。
他们在副本的第一个夜晚也见过,整座共生之城静悄悄的,唯有救护车和警车的灯光还在不停闪烁着,给这片死寂带来一丝生机与希望。
以往的镜头,都是跟随天选者移动。
而这一次,却跟着细胞们的执念而走。
华国的观众仿佛也成为了标签之上的执念,如同外来者般,重新见证了逝去的那三年。
人们心中的成见是茧。
内心的盲目固执是茧。
包容自己的天地亦是茧。
此刻,破茧而出的细胞们睁开了双眼。
它们看到了,城外……依然是城。
一座共生之城。
在这个特殊时期,一夜之间,千万人暂停了轨迹,但依然有无数人奔走在最前线。
社区人员日夜不休地拿着喇叭,走街串巷地提醒人们物资足够,无需担忧。
医护人员穿上厚厚的防护服,互相在对方的背后郑重地写上名字,还有血型。
大家仿佛不知疲倦的机器,日夜不停地运转着,穿梭地各个病房之间,没有离开医院的时候。
何其相似,都在抗击着病毒。
空旷无人的广场上,LED屏幕里不间断地播放着时事新闻,领导人在大会上发表讲话:
“一个民族之所以伟大,根本就在于在任何困难和风险面前都从来不放弃、不退缩、不止步,百折不挠为自己的前途命运而奋斗……”
那时,墙外都是恶意,在华国疫情最严重的时候,各国掀起别有用心的论调,抹黑华国限制人民自由,故意开发的致命生物武器。
灯塔国要求华国就病毒损失赔偿20万亿美元,其他国家纷纷限制口罩和医疗物资出口。
当时,甘昼月牵挂着远在家乡的父母亲人。
但患有基础疾病的家人,被国家和社区保护得很好,反而是身在异国他乡的她们,陆陆续续地被不愿意佩戴口罩的自由人毒倒。
病毒来势汹汹,多国宣布放弃抵抗,要与病毒共存,通过群体免疫来渡过难关。
它们放弃了60岁以上的老人。
裹尸袋暴涨,棺材卖断。
老人没有选择。
华国选择与人民共生,绝不向病毒妥协。
因为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
都不可被放弃。
华国在用自己的方式对抗着。
难以想象,面对一种新型病毒,在疫情最严重的城市里,八十岁以上的患者治愈率70%。
大部分还是有基础性疾病,治疗产生的十几上百万的治疗费用,都可以按照规定报销。
华国让许多可能消逝在这个寒冬,一些有着基础性疾病的老人至少延续了三年的生命。
那是老人和小孩被保护得很好的三年,泱泱大国一次次清零,为所有人按下暂停键。
细胞们看到了,
那座它们爱护的城,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也在用并不伟岸的身躯,努力扛起一座城。
她们接到家人去世的电话,只能躲在楼道偷偷哭一会儿,又重新振作起来投入战斗。
那些白色的身影日夜不歇,眼压过高,眼睛里充斥着红血丝,倒下也来得猝不及防。
周围的大白都围了上去,他们目送着病床推入手术室,也不曾为并肩作战的伙伴多作停留。
有人无声地倒在第一线。
有人困在高楼上愤懑谈自由。
在键盘上敲下了华国罄竹难书的罪行。
故意敛财,大赚特赚,阴谋论……
寥寥几笔,岁月史书。
这些人不会懂,繁琐的健康检测,大费周章的隔膜是保护,从来不是自由的束缚。
这样的场景,电影画面般一幕幕闪过。
原来……机体也是另一个“它们”。
那些昼夜不歇,倒在岗位上的一线战斗人员没有退路,他们维护的从来不是少数人口中“自由”权利,而是捍卫更多人“活着”的权利。
奔走不息,从病毒手里抢回一条条生命。
直到,他们再也撑不住时,也是体内心肌细胞,还有许许多多的细胞到达极限的时候。
无论是机体内,还是机体之外,
都在进行着一场永不后退的厮杀。
没有人低头认输,也没有人妥协让步。wWW.ΧìǔΜЬ.CǒΜ
闪烁的标签越来越少,直至完全消失。
它们被困在了自己的执念里,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临死前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
直到走出茧房,看清了一切。
原来它们的努力没有被辜负,原来谁都没有抛弃谁……大家都努力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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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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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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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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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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