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时候,贫民窟每天都在死人。
他们穿着单薄的灰布衣,从死人的身上扒一件发臭了的棉服,尽管里面根本不是棉花,只是稻草,可却也能给他们抵御一丝风霜。
厉云霆知道,自己的母亲是偷渡来的,她挤在船舱最下面,抱着小小的他,幻想着能够来海外投奔曾经有过几月温存的富家少爷。
可海外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复杂的多,厉云霆到现在都还记得,母亲连父亲的面都没有见到,就被保安粗暴的推出了富人区的大门。
在厉云霆的印象里,那是富丽堂皇的别墅,一扇高大巍峨的铁门,将他和母亲隔绝在外。
那不是他们能够去的地方。
甚至对方连一块钱都不愿意施舍给他们。
母亲不死心,冲着里面衣着华丽的女主人喊道:“你的丈夫和我有一个孩子!我怀的是你们陆家的种!”
母亲本以为对方会因为她所说的话羞愤和嫉妒,可是对方的脸上却什么都没有,她甚至都没有看母亲一眼。
那个时候厉云霆恍恍惚惚的明白了。
母亲一直以来做的都是一场春秋大梦。
长大了之后,厉云霆更加的明白。
在富人的世界里,一切都是有价值的,富人的妻子不会因为丈夫在外偷吃就嫉妒发狂,她们比任何女人都要清醒理智。
夫妻,不过就是互惠互利,两个家族的相互扶持。
很多时候,他们就算是各玩各的,也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对方不会威胁到正宫的位置,那么男人去外面玩玩而已,又会亏到她什么?
而爱情,不过就是男女相处时产生的多巴胺,时间一长,这种感觉就会逐渐消散。
爱情,是最抓不住的东西。
富人们不会抓着虚无缥缈的东西不放,他们更加的实际,更加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母亲被冻死的那一年冬天,厉云霆抹着眼泪,却倔强地告诉自己不能哭。
他知道母亲是爱自己的,可同时,他也是恨母亲的。
恨她的自私,恨她的愚蠢。
厉云霆心里暗暗发誓,自己绝不会走母亲的路,他要活出一个人样来,抓住一切向上爬的机会。
总有一天,他要住进富人区,成为他们其中的一员。
他再也不想饿肚子,再也不想被欺负,更不想跪在地上求人家施舍一口冷饭。
终于,机会来了。
白老板带着人到贫民窟找打手的时候,所有人都想要抓住这一个机会,他们就像是被囚禁在监狱里面的死刑犯,而眼前摆着的就是唯一能够活命的免死金牌。
他们拼了命的从牢笼之中伸出手,向白老板投入卑微渴求的眼神。
而白老板就好像是主宰一切的上帝,他睥睨的目光扫向了他们,如同挑选商品一样随意。
萧铎和齐衡被一眼挑中。
白老板没再看他一眼。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然冲上前拦住了白老板的路。
保镖手中的电棍像是驱逐苍蝇一样的将他驱逐在外。
他就又爬起来,冲到了白老板的面前。
“老板,他们能做的!我也能做!他们不能做的!我也能做!”
少年的眼中总是倔强,却根本不计较这句话背后的代价。
白老板终于看了他一眼。
可萧铎说,他不行。
这是他被萧铎背刺的第一次。
可他没怨愤萧铎,向上爬的机会谁都想要,他理所当然的觉得,萧铎也是这么想的。
最终,白老板还是留下了他。
就在他畅想着能够站在大人物的身后,穿上保镖制服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太天真了。
白老板想要的不是一般的保镖,而是能够替他解决后患的打手。
贫民窟所有的孩子都被白老板一一挑选。
他把所有人都关在了一个不见天日的地牢,每天严格的训练着,那些日子,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方。
萧铎将身上唯一的伤药扔给了他。
一旁的齐衡冷淡的说:“别管他,不让他来,他非要来,真是上赶着找死。”
上赶着找死?
他那个时候想,死也比在贫民窟继续过苦日子强。
其实他也明白,如果萧铎和齐衡两个人都被选中了,以他们两个的能力,也一定能够成为白老板身边最得力的干将。
到时候,他估计也不会过苦日子。
可是他不想再将自己的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
就如同母亲将希望寄托在父亲的身上,可那个男人却无情的抛弃了母亲。
而他也曾将希望寄托在母亲的身上,可换来的却是在海外的孤苦无依。
他清楚地知道,这个世界上最能靠得住的人就是自己。
他要用自己的能力换来能够得到的一切,哪怕结局是死,那也是他自己选择的。
至少,他拼过命。
在白家的地牢里,每天都在死人。
大概是大家都发现了能从这里出去的办法。
那就是趁着其他人睡觉的时候,解决掉他们。
出奇的,在这地牢里,杀人竟然并不违规。
这个时候人就变成了野兽,丧失了最基本的道德和人性。
一开始来的那些十四五岁的少年,不出七天的时间就已经死了大半。
他们的竞争对手开始锐减。
到最后几天的时候,就只有零星几个人。
这里分不清白昼和黑夜,他甚至不知道敌人在什么地方。
到了最后两天,他根本不敢睡觉,生怕在睡梦中被人活活勒死。
从做打手,到第一次杀人,鲜血喷溅在脸上是什么感觉?
濒死之人在地上抽搐,一脸惊恐和不甘望向他的时候,他又是什么感觉?琇書網
他怕极了,心里胆颤心惊,眼眶跟着也红了。
可他不能流露出一丝害怕。
他必须是那个坚韧,不畏死的厉云霆。
只有这样,他才能继续活下去。
这世界上什么穷凶极恶,肮脏泥泞的事情他都做过了。
一路走来,厉云霆根本不敢回头望。
他每走的一步路都是血路,脚下满是荆棘。
恍惚间,厉云霆听到一个女人轻笑着的声音,她说:“很多事情,恩恩怨怨,黑黑白白,都是说不清楚的,只看他日后如何弥补自己过去所做的坏事,如何去做一个对这个社会有用的好人,不是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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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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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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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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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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