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东宫正厅坐下,接过宫人端来的茶水,箫兰渝犹豫一会儿,还是忍不住看着坐在主位上的两人问道。
分明对箫兰渝来说将拿她与南渊国联姻一事更加重要,她却更关心萧旭尧和夏芷歆的举动会给他二人带来的影响,让夏芷歆微微意外。
捧着萧旭尧递给她的茶轻抿一口,眼睛看向箫兰渝。
是她低估了箫兰渝与太子的感情吗?
还是她低估了箫兰渝这个人?
萧旭尧抬眸看箫兰渝一眼,“无妨。”
“孤自有思量。”
箫兰渝没有再多问。
“太子皇兄将我叫来,是要说与南渊国联姻的事吗?太子皇兄……打算让我嫁去南渊国?”
虽是疑问,箫兰渝的语气却是肯定的。
若是没有这个意思,太子皇兄不会多此一举让她跟来东宫说话,简单予她几句交代就可以了。
这是在来的路上箫兰渝突然想通的。
“这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萧旭尧淡眸看她:“你自己也清楚不是吗。”
箫兰渝捧着茶盏的手紧了紧,抿唇未语。
是的,她也清楚,嫁去南渊国于她而言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你让孤帮你,孤轻易便能帮,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除非你一辈子不嫁。”萧旭尧问她:“你打算一辈子不婚嫁吗?”
箫兰渝果断摇头:“不。”
她从来没有过孤身一人一辈子的想法,饶是她清楚很难左右自己的婚事,饶是她清楚这辈子极难嫁到一个喜欢的人。
生母是乐女出身,当年凭着一副好容貌入了父皇的眼,曾得过一段时间的恩宠。可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空有容貌没有家世还得皇帝恩宠的人,命运往往都不大好。
箫兰渝记得从她很小的时候,她生母的身子就一直很不好。而据她的了解,她母妃在得父皇宠幸前身子是极好的,经常跳舞一跳就是一整天都不带疲累的。
身子不会无缘无故变差,最后甚至到撑不住病逝的地步。
母妃的身子是如何变差的,是被谁所害,箫兰渝不是没有去查过,可惜事情过去太久远,母妃当年在这后宫又只是无数昙花一现的女人中的一个,都没几个人记得她的存在,早已无从查起。
不过箫兰渝猜测,出手害过她母妃的绝对不止一人。
她势单力薄,她举步维艰,又苦于寻不到他人害母妃的证据,所以这些年她都没能给母妃报仇。
她也没打算报仇。
反正以眼下局势,她所怀疑的仇人都很快会没有好下场。
母妃死时她才四岁,得皇后“仁善”将她这个没了母亲孤苦无依的公主过继到名下亲自教养。即便那时年纪还小,她也清楚地记得母妃临去时对她说的话。m.χIùmЬ.CǒM
母妃让她护好自身好好活着,千万别想着为她报仇。
母妃去世时最放心不下她。
就当是为了母妃泉下能安心,她也得给自己成个家有个归属,一辈子不嫁人是不可能的。而且,她也不想一辈子被困在这个害死母妃的皇宫到死都不能离开。
萧旭尧点头,道:“你已到婚嫁之龄,既不打算一辈子不嫁,婚事推得了这一次还会有下一次,便是孤有办法叫陛下无暇管你的婚事,周皇后和承王也不可能放过拿你去换取利益的机会。既然如何都推脱不了,何不自己去选一个于你更有利的。”
“南渊国新帝姬衡年岁不大,而今不过二十六,他与其父厉盛帝的残暴不仁不同,是个心有百姓的仁君。他能蛰伏多年一举推翻厉盛帝暴政,可见不是无能之辈,孤看过他的画像,他样貌也还算端正。”
听到后面,饶是淡定如箫兰渝都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看过画像样貌还算端正什么的,太子皇兄其实不必说得这么详细。
“还有,他尚未立后。”
箫兰渝诧异抬头:“太子皇兄的意思是……让我去做南渊国的皇后?”
萧旭尧没有否认。
“可、可他国和亲公主想要做皇后,谈何容易?别说南渊国的臣民会极力反对,便是南渊帝本人许都不会允许。”
皇后之位牵涉甚广,各方利益牵扯暂先不提,只说血统和继承。皇后所出便是嫡子,将来很大可能会成为下一任君主,有一半他国血脉的君主会引起很大的争议。
不管是出于哪个方面考量,立他国公主为后都不是明智之举。
南渊国的文武大臣和南渊帝但凡有点理智,都不会同意立她这个大燕朝的长公主为后。
“眼下是南渊国向大燕朝示好,并不是大燕朝向他们示好。”萧旭尧漫不经心地掀掀眼皮,“再说,孤还活着。”
一句话引得夏芷歆和箫兰渝久久不言语。
唏嘘他的嚣张,又自觉心服他的嚣张。
“孤在一日,你便能稳坐南渊国后位一日。”
这话在箫兰渝听来不可谓不震撼。
太子皇兄这是在告诉她,他不仅保她坐上南渊国的后位,还要保她往后都能坐稳南渊国后位。
便是一母同胞的亲兄长都未必能为她做到这般地步。
她愣愣盯着萧旭尧,半晌说不出话。
“太子皇兄……”
“当然,前提得是孤还活着。”
夏芷歆侧眸朝他看去,萧旭尧一顿,忙改口:“是孤言辞有误,孤会活得好好的。”
箫兰渝自然知道萧旭尧这话不是对她说的。
目光在夏芷歆和萧旭尧之间转了转,提起来的心慢慢放下来。
她这心不是因害怕太子皇兄不在了她会失去倚仗才提起来的,她是出自真心担忧太子皇兄。
人人皆知,太子皇兄的身子状况最多能再撑两年。
可她看太子皇兄这般与夏芷歆解释,似乎并不是这样?
一看便知太子皇兄有多重视夏芷歆。以太子皇兄的为人,若是当真只有两年可活,他不会随意给夏芷歆保证。
夏芷歆没有说话,定定盯着他看了片刻便收回视线垂下眼帘。
谁也不知她在想什么。
然她这副模样让人看着心情莫名沉重。
这下萧旭尧是真懊恼自己说错话了。
对箫兰渝道:“你既无异议,此事便这样定下。”
箫兰渝看得出萧旭尧在着急打发自己,尽管他神情和语气都如常看不出半点不妥。
识趣地站起身:“那臣妹的事便劳太子皇兄多费心了,臣妹告退。”
东宫正厅只剩下他们两人。
“……朝阳,在想什么?”
夏芷歆抬眸迎上他的视线。
不说话。
“……在为孤方才说错的话生气?”
“没有。”
萧旭尧不信。
但其实夏芷歆说的实话,她确实没有生气,她只是……一瞬间情绪有些控制不住,因着萧旭尧体内那解不掉的毒。
顿了顿心绪,夏芷歆道:“我没有生气,真的,只是这样的话太子殿下往后不要再说了,你会没事的。”
萧旭尧看着她,“嗯。”
“倒是太子殿下,你那般挑衅陛下,没事吗?”
在夏芷歆看来,萧旭尧直接告知崇德帝他越过了崇德帝这个一国之君拿到他国的国书,算得上公然挑衅了。
提起这事,又或者说提到崇德帝,萧旭尧的眼神暗下来,“没事。”
“不用担心,他不能把孤怎么样。”
看着他,夏芷歆犹豫片刻,问:“殿下,你与陛下……关系不好?”
萧旭尧端着茶盏的手顿住,而后慢慢将手中茶盏放回面前的矮桌上,长长的眼睫微垂,叫人瞧不清他眼底情绪。
不过也只是须臾。
他很快再次抬起眸子,抬手摸摸夏芷歆的头发:“有些事孤现在还不想说,以后再慢慢告诉你。”
夏芷歆突然抓住他的手,双手握着:“不想说便不说,没关系。”
不明显,但萧旭尧还是看到了,她眼底流露出对自己的心疼。
当即心尖像是被什么撞到一样,轻轻颤了颤。
旁人看他,或敬重仰慕或恐惧忌惮,极少有心疼的。
他灼灼的目光让夏芷歆有些承受不住,避开视线,轻咳一声:“殿下,此前在承乾殿你便不担心陛下会直接给兰渝公主和陆凛大人赐婚,然后由萧丹瑶去与南渊国联姻?”
萧旭尧:“你很清楚孤为什么不担心,不是吗?”
夏芷歆微顿,而后笑开。
她确实清楚。
当时她自己不也是丝毫不担心吗。
陛下不会让萧丹瑶去他国和亲,并非陛下有多宠爱萧丹瑶舍不得萧丹瑶远嫁,仅仅是因陛下当下有扶持洛王的心。既然要扶持洛王,陛下自不会在这个时候亏待与洛王一母同胞的萧丹瑶。
如此,若要联姻就只能兰渝公主去。
“倒是你,方才为何要拉住孤的手?在拒绝了陛下为我们的赐婚后,公然暴露你我的真正关系,你不害怕吗?”萧旭尧侧着身子挪过来一些。
两人本就是于同一张矮桌后坐在同一张椅子上,萧旭尧这般一挪,离夏芷歆更近了。他又是朝夏芷歆微微倾身,夏芷歆只要稍微抬头,唇就能碰到他的下巴。
他灼热的呼吸洒在脸颊耳侧,夏芷歆微微缩了下脖子。
“……没有拉你的手,只是碰了一下。”
“没什么差别,都是当众亲近孤。”他身子又向她倾了一些,唇几乎要贴在她耳朵上,嗓音低哑,气息喷洒,“朝阳,你当时不怕暴露与孤的关系吗?”
夏芷歆轻轻瑟缩:“不、不怕。”
舌头有点打结,夏芷歆暗暗懊恼,觉得自己有点逊,更亲密的事他们都做过,现在他不过是贴近了一点她居然就差点应付不来。
缓缓了心绪向后仰退开一些,直接对上他的眸子:“太子殿下,自打动了要做你太子妃的心思主动去招惹你,我便从未怕过暴露你我的关系。从前遮掩不过是时机尚未成熟故而有些顾虑,现在已经不需要有这些顾虑了。”
其实现在时机也没有完全成熟,她预想的暴露二人关系最合适的时机并不是现在,但也无妨。
尚在可控范围。
她当时那么做,他们太子殿下很高兴不是吗?
这就够了。
萧旭尧注视着她,手覆上她的脸,轻轻摩挲着她细腻的皮肤,“这么将你我的关系暴露出来,你便再无退路了。”
“退路?”夏芷歆轻挑一下眉头,将脸贴在他掌心,“太子殿下,是我先主动招惹你的,我要什么退路?没退路的不是我,是你。”
“你……”萧旭尧一愣,而后向前一靠与她额头相贴鼻尖对鼻尖,轻笑一声:“你可真是……”
单手揽上她的腰,将她揽进怀里紧紧抱住,脸埋在她颈间,“好吧,现在是我们都没退路了。”
他们敢暴露两人的关系是有把握的。
只是在萧旭然几人眼前暴露而已,有萧旭尧和夏芷歆从中干预,真实的情况最多只能传到诸如崇德帝等极少数的人耳中,不会沸沸扬扬传不出去,是以并不会给外界传他们闲话的机会,他们的名声不会因此受到什么影响。
不可否认,得知真相又视太子如大敌的萧旭然几人少不得要做点什么,但都不会掀起什么风浪就是了。
而且他们都很害怕太子真娶了夏芷歆,他们根本不敢将两人真实的关系传扬出去,甚至他们还要帮忙阻止事情外传。他们能做的最多也就是传一传夏芷歆快速另攀高枝的闲话坏一坏夏芷歆的名声罢了。
这点小事夏芷歆自己就能处理好,更别说还有太子殿下兜底。
两人已经在云锦楼用过膳,萧旭尧没有再吩咐东宫备膳。
眼看天色渐晚,夏芷歆不便在宫里多留,萧旭尧便着厨房备下些糕点给夏芷歆带着路上吃,准备送夏芷歆出宫。
夏芷歆没让他送太远,只送出东宫大门。
两人是坐东宫的马车进宫,是以这番夏芷歆出宫也还是坐东宫安排的马车。不是太子夸张的仪仗,却也是太子出行专用的马车,马车上挂着画着东宫标志的灯笼。
正要上马车,夏芷歆突然想起什么,停下问:“殿下,南渊国来的国书说将派使团前来,可有说使团何时到?”
萧旭尧:“道是会赶在中秋夜宴前。”
中秋夜宴?
那不就是只有不到一个月了?
时间过得真快,她重生在三月,彼时满院杏花开得正盛,而今满院杏花早已变作果实,不久后杏子就要成熟可以采摘了。
说到中秋,每年中秋宫中都会大办宴会邀朝中四品以上官员携家眷进宫参宴。
毓玲郡主说的元皇后的寿诞就在中秋夜宴过后没几天。
“那快了。”
“嗯。”
夏芷歆登上马车,冲萧旭尧挥挥手:“殿下回去吧,不用送了。”
东宫檐下挂满灯笼,夜间风过,灯笼随着周遭树枝轻轻摇晃,衬得站在廊下石阶上的萧旭尧身形略显单薄,夏芷歆忍不住道:“夜里凉,殿下加件衣裳,莫要受凉。”
“……嗯。”
站在原地望着马车远去。
快了,萧旭尧想。
很快他就不用再这样目送她离开东宫了。
——
12月好!
每个月初总忍不住想休息一天 ̄□ ̄||
文里把端午宫宴修为中秋夜宴了,不然时间线不对。
总是生病都写昏头了我。
明天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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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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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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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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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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