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芷歆轻挑下眉头。
她当然知道。
事实上周家二公子犯了事陛下是怎么处理的,现下周大都督的兵权落入何人手中,因着这事,周家陪了多少钱填补漏洞损失如何惨重,周家族内在朝为官的人有多少受到牵连,她都打听了个清楚。
这般询问不过是她故意。
没在这里遇到萧旭然和萧旭谦便罢了,既然遇到,她怎么会放过这个给他们找不痛快的机会。
凭她一己之力想要斗过承王一党,何其艰难。
这一点她很清楚,所以她从来没有异想天开要将这些人一举歼灭。
到如今她已经稳住心态,打算与他们长久的斗下去。
这一场争斗结果未知,她或许会胜,或许会败。
既然不明结果,在这过程中自然是能给敌人找一点不痛快便找一点。她不好过,大家就都别想顺心如意。
“周大都督的兵权也不算移交了出去,周家手握三十万大军,原本都是掌握在大都督手里,而今一半移交到大都督的孙女婿于莽将军手中,一半移交到周家大公子周星熠手中。”
说着这话时,萧旭纶差点捏碎手里的杯盏。
人人身后都有兵力支持,只有他,空有一个勇诚侯府的外家,却从不得勇诚侯府半点偏私。
太子皇兄的外家裴家是标准的太子党,与太子皇兄始终站在一起;承王的外家周家也是坚定的支持承王,与承王荣辱与共,偏他的外家夏家只忠于君,是标准的中立派!
他母妃明明有殷实的后家,他却没有享受到半点母妃殷实后家带来的好处。这让他在众多皇子中显得平平无奇,显得像个笑话。
这让他如何甘心!
好不容易能有机会看到周家被打压削弱承王的势力,父皇却只给周家这样不痛不痒的责罚。
周家的兵权看似移交,实则还是在周家人自己手里!
眼看承王在朝中的势力越来越大,已有越过太子皇兄的趋势,而今太子皇兄的身子又愈发不好还不见半分斗志,怕是要不了多久就会是承王一家独大!
亏得他费那么大的工夫给周星灿挖大坑,还以为周星灿牵涉其中,周家必也难辞其咎。
父皇可真是偏心承王!
都说他母妃宠冠后宫,作为母妃的子女,他与丹瑶最是得父皇的宠;都说父皇与已故的元皇后少年夫妻感情甚笃,元皇后去世后父皇独偏爱太子皇兄。
真是这样吗?
在他看来,父皇分明更偏爱承王,不然怎么会在太子皇兄重伤归来没多久便迫不及待收回太子皇兄手中兵权将一大半交到周家手里!
周星灿出事,看似周家和承王损失惨重,其实他的损失也不小。
为拉周星灿入坑,他也搭进去了不少人。
幸亏他当初听夏长风的将自己完全摘干净,不然以陆凛的能耐,最后怕是会查到他头上。
想着,萧旭纶朝刑场的方向看去。
目光落在坐在上首位为主监斩官的陆凛身上,眸光微暗。
陆凛的确是个难缠的人,要不是有夏长风在背后为他出谋划策,这次他恐怕就真栽了。
话说回来,陆凛虽然难缠,这次他却很庆幸陆凛能活着回来。
若是陆凛死在半路上,周家可栽不了这么大的跟头。
只是结果到底还是比预期差了些。
但也不要紧,待到夏长风掌握夏家军,他便能逆风翻盘!
可惜了,若是裴誉当初愿意接下周家那一半的兵权,太子党也能再多与承王党抗衡一些时日,可为他多争取一些时间。
裴誉也真是,明明是个拼力往上爬满心都是权势的人,这次不知怎地竟会将眼看就要到手的好处往外推。
难道是跟太子皇兄待久了,沾染上了太子皇兄的与世无争?
萧旭纶在想什么,旁人并不知。
或者说其他人都不知。
在萧旭纶心思活络努力压着情绪不让其显露时,坐在他对面的萧旭尧抬眸轻扫了他一眼。
不明显,谁都没有察觉。
“啊,原来是这样。”夏芷歆表示有点意外。
朝刑场那边看去,目光先是看向扔下签令牌宣布斩首立即执行的陆凛,而后转向正准备行刑的周星灿,夏芷歆道:“不过想想也能理解,周家这些年帮着陛下治理大燕朝劳苦功高,错在周二公子一人,确实重罚他一人即可,不宜牵连更多寒周家的心。”m.χIùmЬ.CǒM
“行刑了。”裴誉道。
见夏芷歆目不转睛看着刑场,没有丝毫要避开不看的意思,裴誉刚要出声就见萧旭尧抬手遮住了夏芷歆的眼睛。
裴誉微愣。
这一愣便错过了刽子手手起刀落的画面。
再抬头去看,行刑已结束。
周家自然有人来给周星灿送行,周星灿的亲友哭作一团。
萧旭然三人的注意力都在刑场上,萧旭然两兄弟是沉了眸光脸色不太好看,萧旭纶则是幸灾乐祸。
都没有太关注萧旭尧遮住夏芷歆眼睛的举动。
但座次的关系,他们要往刑场的方向看,余光免不了要扫到夏芷歆和萧旭尧,自然不可避免地看到了萧旭尧的动作。
等视线从刑场收回,三人齐齐朝两人看去。
彼时萧旭尧已经将遮住夏芷歆眼睛的手收回。
动作不疾不徐,神态一派从容。
抬眸扫向三人:“怎么?”
夏芷歆微垂着眸。
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与周星灿没什么交集,既无交情也不曾交恶,对周星灿被斩首一事,她没有太大感触。真有什么感触,也只会是因为周星灿的死削弱了承王的势让她感到高兴。
这是件值得开心的事。
是以她便想好好看看这一幕。
因她救下陆凛才有此结果,她在其中起到很关键的作用,这也勉强算她与承王一党的斗争首次取得胜利了。
她当然要亲眼看着。
至于画面太血腥会感到害怕?
若她只是十五岁时没有历经太多磨难的她,说不定真会害怕不敢看,但是现在……
已经没什么是能让她害怕到不敢看的了。
只是话虽这般说,萧旭尧真抬手遮住她眼睛的时候,她还是止不住微微怔愣了下。
有人在意有人护着的感觉,她已经有许久没有感受过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心里堵得厉害,鼻子发酸。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没有人护着,所有委屈都能往肚子里咽,真有人护着了,心底的委屈便怎也压不住。
“适才,太子皇兄是为歆歆遮住了眼睛吗?”萧旭谦目光微锐。
眼里的不满和探究都很明显。
萧旭尧端着茶盏优雅饮了口茶,掀起眼皮看他:“是,如何?”
“五皇弟有什么意见?”
他眼神分明很平静,萧旭谦却莫名被震慑住。
“五皇弟能有什么意见,他不过是有些诧异罢了。”萧旭然笑着插话,“不只是五皇弟,臣弟也很是诧异,毕竟太子皇兄自来不与人亲近,特别是女子。太子皇兄方才那般举动,着实叫人意外。”
萧旭尧眸光转向他:“承王心中,孤是个很冷漠的人?”
“孤不过不忍看着深居闺阁没见过太过血腥场面的小姑娘看到这样的场面夜间做噩梦,便就叫人意外了?便就算与人亲近了?”
“不过举手之劳,若承王是个闺阁女子此番也坐在孤旁侧,孤也会如此对你关照。”
夏芷歆和裴誉:“……”
噗!
承王表情一僵。
脸色千变万化,几乎是咬牙切齿:“太子皇兄说笑!”
“孤没说笑,若你……”
萧旭然狠狠闭眼深呼吸打断他:“好了太子皇兄,是臣弟不该多话,你莫要再将臣弟比作闺阁女子了。”
萧旭尧视线转向萧旭纶。
萧旭纶:“……”
“太子皇兄心慈,臣弟敬服!”
萧旭尧又看向萧旭谦,目光始终平静:“五皇弟,朝阳郡主不止一次与你强调过莫要再称她闺名,你既应了便该言出必行,莫要让人小瞧了。”
裴誉:“……”
哦豁!
他想他总算知道太子表哥那晚去裴府寻他,告知他不舍得死了是何意了。
朝阳不错啊,魅力够大,前有陆凛待她不一般疑似赠亲手所雕刻的木簪,后有太子表哥疑似铁树开花。
萧旭谦神情不悦。
然他不悦的目光还没有来得及投向萧旭尧,夏芷歆便开了口:“太子殿下说得对,致郡王,而今你再称我闺女委实不妥,还请言出必行莫要让我小瞧你。”
没有给他一丝怒视萧旭尧的机会。
萧旭谦算什么东西,岂能容他轻易冒犯太子威严!
萧旭谦受不了夏芷歆这样疏离冷淡的眼神,仿佛他在她眼里已然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那么多年的情谊竟在她这里留不下一点痕迹。
她半点不留恋。
如此决绝。
对视半晌,是萧旭谦先受不了,沉着脸起身离开。
是被气走了。
萧旭尧道:“久不出门,倒是不知孤的皇弟们而今都变得如此没规矩了。”
将要出门的萧旭谦脚步顿住,沉着脸不情不愿僵硬回身躬身行了一个礼:“太子皇兄,臣弟还有点事,先行告退!”
离开的背影都看得出他的愤怒。
萧旭纶行事向来低调从不冒头,担心继续留在这里会成为下一个被关注的对象,也起身:“太子皇兄,热闹已看完,臣弟也先告退了。”
“多谢裴相的茶点。”
裴誉看他一眼,笑笑说:“洛王客气。”
“承王呢,他们都走了,你要走吗?”
对上裴誉笑盈盈的眸光,再看悠然饮茶不理会他的萧旭尧,视线再扫过垂眸不知在想什么没有给他一个眼神的夏芷歆,萧旭然眉头微拧,放下茶盏。
“裴相既已下逐客令,本王又怎好多留。”
“啊?逐客令?本相没有啊,本相这不是好好在问承王吗。”
“想着承王若是不走,本相也好叫店家再添些茶点来。毕竟这里除了承王,其他人之于本相都是自己人,随意些招待便可。承王不同,承王是客人,若随意招待便是本相的不是了。”
萧旭然冷笑:“裴相周到。”
“不过不必了,诚如裴相所言,今日被斩首的人是本王的表弟,便是他罪有应得,本王瞧见他被斩首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今日本王没什么心情,改日再让裴相破费。”
“太子皇兄身子不好,莫要多在外面逗留,早些回去休息为好,否则病了父皇又要担心太子皇兄了。”
萧旭尧轻轻抬眸与他对视。
萧旭然眼神里都是较劲。
萧旭尧却不接他的招,目光依旧沉静:“劳二皇弟挂心。”
不怕敌人与自己斗,就怕自己费尽心思去争抢的东西是敌人不屑一顾的。他在那里斗得火热,对方却半点波澜都不起,衬得他像个唱独角戏的丑角!
深吸口气。
没关系,萧旭尧不争更好,不争他才更容易成事!
过程如何不重要,结果才重要。
等他成为大燕朝的主人,他倒要看看谁还敢说他不如萧旭尧!
“一个一个的跟有病似的,不请自来,来了又摆着个臭脸。”他们都走后,裴誉忍不住吐槽。
“算了,不说他们,影响心情。”
裴誉让人将三人的杯盏收走,他坐到了对面去。
“太子表哥,说说吧,你俩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萧旭尧半点不显露。
裴誉看看他,又扫扫夏芷歆:“就你俩啊,你和朝阳,怎么回事?”
“太子表哥,你别说你适才真是突发善心才亲自遮住朝阳的眼睛不让她看血腥的斩首场面,你这话说来也就骗骗别人,可骗不了我。你要是真有这么怜香惜玉,便不会得一个不近女色的名声了。”
萧旭尧不言。
夏芷歆看了眼萧旭尧,而后笑着对裴誉道:“所以呢,你想说什么,想说太子殿下对我不一般?”
“这还用我说,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裴誉给她一记白眼。
“别瞒我,我眼睛不瞎看得出来,说说你们是怎么回事。清楚你们是怎么回事,我也好帮忙。”
裴誉这话是基于夏芷歆的反应来说的。
他看得出夏芷歆不反感他将她和太子表哥放在一起去谈论,甚至可以说她对此很乐见其成。
看她笑得跟朵花似的就能知道。
夏芷歆又一次侧眸去看萧旭尧,萧旭尧觉察到她的视线也看过来。
萧旭尧什么都没有说也没什么表示,但夏芷歆就是懂了他的意思。
他是在告诉她,裴誉不必瞒。
于是夏芷歆望向裴誉,笑盈盈道:“裴书翰,你觉得我嫁给太子殿下做他的太子妃怎么样?”
“你说……什么东西?”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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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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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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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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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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