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僵硬的转过脸看向梨端,梨端依然低着头,双目通红。
梨端想起前天在宴会上,梨端魂不守舍的模样,想起梨端突然性情大变一样的妥协,她原以为,只是梨端知道了陛下有意和亲的事情……
“我一直以为,我娘这些年日子过得风光,是因为陛下跟太后都宠爱她,原来并不是,只是她一直在忍受着。所谓的体面,只是那人为了遮掩自己的龌龊,给与的一点施舍。”
“你知道吗,外面都传言我娘在府里养了多少多少面首,其实并没有,我也不止一次想过,我爹是谁,只是因为我娘太爱我了,所以我不想去深想。但那一刻我全明白了,我是那人强迫了我娘之后生下来的私生女。”
“小梨!”陆泱泱抓住她的胳膊,重了语气,“你娘她那么爱你,她怎么能听得下去,你这么说自己!”
“她为了我受了那么多的委屈,这么些年,她该有多恨啊,可是她连一次,一次都没有把她的恨意落在我身上,明明,她应该恨我的,若是没有我就好了……”
即便是知道了,娘亲跟那人并没有血缘关系,可他们一起长大,名义上就是兄妹。且娘亲明明有爱人,她明明可以在爱人离开之后,自己带着孩子生活,都是那人的强迫,摧毁了她的一切。
那天见到时,她无法接受,现在依然无法接受。
无法接受这些年来,原来自己竟是这样存在的,一个被用来威胁娘亲的工具,那些看似的疼爱,全都是假的。
全都是假的。
她宁愿自己从来没有存在过,也不想娘亲为了她,承受这么多年的痛苦。
“泱泱,你说我娘走的时候在想什么?她是不是在想,她终于解脱了呢?”梨端摇摇头,声音哽咽:“不是的,她肯定在想,她走了我怎么办……”
“她怎么可以,那样爱着这样的我,那人毁了她的一生,我就是那个帮凶啊。”
“不是的,不是的,”陆泱泱轻轻的拍着她的背,急声说道:“你想想你同你娘在一起的日子,或许这就是她最大的慰藉,是她活下去的希望,她最舍不得的人就是你,如果没有你的话,她这些年该多孤单啊。”
陆泱泱将她揽在怀里,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小梨,我其实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我小时候,想过无数次我母亲会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我在村里生活的时候,我身边的那些小伙伴,他们一到饭点的时候,都会有娘喊他们回家吃饭,那些终日为了生活挣扎的人,不知道怎么表达爱意,也不知道怎么沟通,教训孩子就是拎着树枝追着满村跑,我小时候对娘这个词,最多的印象就是回家吃饭,跟满村跑着教训孩子。”
“我在来国公府之前,已经有了自己生活下去的能力,我能靠的我双手赚钱养活自己了,我之所以还想来,除了找盛云珠算账,其实更多的,我就是想看一看,我的父母是什么样的。”
陆泱泱眼睛看着晃动的火苗,想起从前的事,她其实相信那个梦,也并不相信那个梦,因为自幼的生活经历都告诉她,事在人为。所以她即便知道了梦中她什么也没有得到,还是义无反顾的来了京城。
“我刚回来的时候,盛国公第一眼就不喜欢我,他看我的眼神,好像我是弄脏了他最喜欢的一幅画的那个污点,他想去掉,但是去不掉,于是就在为要不要扔掉这幅画而纠结。所以他处处偏袒盛云珠,想顺理成章的打压我,让我成为一个不要吱声任由摆弄的物件,这就是我在他眼里,全部的价值。”
“而我母亲呢,她养了盛云珠十多年,朝夕相处,她的感情在那个时候,在见我的时候,是被分开了的,分了好多份,我可能有一份,但那一份,最多的是愧疚,所以最初的时候,无论她对我怎样示好,我都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原谅她,因为我想要的,根本不是什么愧疚。”
“后来我见到长公主,我第一眼看到的,是她看着你时,眼睛里的欢喜。我好像突然就懂了,我想要的,从来都是那种发自内心的欢喜。”
“我想长公主她在天之灵,希望看到的,永远都是她眼里最好的那个你,无论你是什么模样。”
梨端靠在陆泱泱的肩头,听着她细细诉说的这些话,一开始只是轻轻的呜咽,到后来终于忍不住,放肆的大哭起来。
从那天在宫里开始,这两天她像是丢了魂的行尸走肉一样,明天就要送娘亲去下葬,这个时候她才终于醒过来,娘亲真的离开她了,她不会再在她浑身泥土的时候一脸嫌弃,也不会在她难过的时候搂着她喝酒,不会爬到她的被窝里抱抱她,也不会站在她背后,看她跌跌撞撞,给她遮风挡雨。
梨端想起她生辰的前天晚上,娘说下辈子还会来找她当女儿。下辈子啊,下辈子太远了,这辈子,她已经拥有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爱意,她会带着这份爱意走下去,然后到下辈子相见那一刻,可以开心的说,娘,我过得很好,你等很久了吧。
……
大理寺刑狱。
那天仙音阁参与演出的一共七个人,除了明若和薄自安之外,还有五个人,经过两天的严刑拷打,有两个人招了供,是陪着薄自安一起策划的这场刺杀案。
而这两人,也都是当年追随重文太子北上的那些人的家人。
当年重文太子北上为质,随行人员总共一百三十人,到北燕时,只余下九十多人。
这么些年过去,病逝的,各种原因死掉的,到如今,总共只剩了不到二十人还活着。
他们已经被大多数的人都遗忘了,有的甚至连家人也都当其死了,不再想了,但也有人依旧惦记着,从而将恨意都转嫁给了当今的皇帝。
追随薄自安的那两人皆是如此。
剩下的三个人,都只是仙音阁戏班子的人,有一个因为受不住刑,惊吓过度死了。
太子来的时候,负责此事的大理少卿应循急忙将口供给了太子。大理寺这几天忙的要命,除了这个案子,还有西北天花案,那个案子大理寺卿带了一个少卿亲自去处理,这才将刺杀案安排给了应循。
太子翻看了一下口供,“那个明公子说什么了吗?”
应循忙摇头:“回禀殿下,臣已经派人查过他的身世,没有发现疑点,不过他最近经常出入京中权贵府上,去过长公主府,也去过郡主陆姑娘的府上,他说是去看诊。”
“孤亲自去审他,你带人在外面等着。”
m.xiumb.com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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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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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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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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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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