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霄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在姜时安肩头拍了一记。
姜时安指着早已不见踪影的马车。
姜云霄点点头,“我都听到了。”
姜岁欢留下的那句话,不但震惊了姜时安,也震惊了姜云霄。
六岁,十二年前。
年纪那么小就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却拖了这么多年来才认亲。
不,姜岁欢话说得很明白。
如果不是父亲主动请她进门,她根本没兴趣来与姜家相认。
忍不住又想起那次在福满楼,姜岁欢像看客一样欣赏亲三哥为了一个假货处处针对她这个亲妹妹。
当时她心里的感受是怎样?
无助?难过?委屈?
好像什么他娘的都没有。
明知自己是她三哥,却不提,不念,不相认。
总算明白姜岁欢离开福满楼时说的那句话:“那么好的出身给了你,却被你活成这个样子,真是一把好牌打得稀巴烂。”
原来姜岁欢什么都知道。
这一刻,不但姜时安觉得难过又讽刺,他姜云霄在得知真相后又何尝不是。
姜叙白从两兄弟身边经过时调侃道:“但凡姜家诚意再足些,也不至于在认亲当天给苦主制造这样的难堪。”
“所以别怪人家十二年前知道身世的时候不肯来京城与家人相认。”
这十八年,姜家把所有的包容和宠爱都给了姜知瑶。
“还在明知她犯错的情况下,在受害人面前强行包庇。”
“但凡我们姓姜的有一个人肯站在姜岁欢的立场考虑问题,关系都不会闹得这么僵。”
有生以来,姜叙白第一次真正审视一个人。
实在是姜岁欢离开前留下的那句话让他心中生出了巨大的震颤。
原来在众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姜岁欢已经与每一个姜家人都打过交道。
有点好奇那次在荣王府,姜岁欢在知道他是她二哥的那一刻,可曾期待过他可以站在她的立场替她解一次围?
也许根本不屑吧。
按下姜家三兄弟陷入沉思暂且不提。
回到家中的姜岁欢,还来不及把明天要搬去相府的事情告诉九儿和阿忍,就看到一位不速之客在前厅用小鱼干正逗弄着她家雪团儿。
“七哥,你怎么来了?”
能被阿忍放进来的不速之客,除了凤西爵,没有第二人。
“岁岁,你回来了。”
凤西爵把最后一块小鱼干放到雪团儿的嘴巴里,起身问道:“与姜家人已经见过面了?”
姜岁欢就猜到什么事情都瞒不住凤西爵,何况她也没有必要瞒着。
在九儿的伺候下脱去披在肩上的斗篷,顺便吩咐:
“你与阿忍回房准备一些贴身细软,明日一早,相府会派人来接我们过去。”
“除了一些贵重之物,其他东西不必准备太多,只够我们日常使用即可。”
“另外,让司辰给我找几个靠谱的管家和仆役,在我离开这里之后帮我看管这处宅院。”
“姜家并非久留之地,说不定过些日子还会回来,总要给自己留条退路才是。”
姜岁欢对外宣称这处宅子是租的,其实早已落户她的名下。
九儿点头,“小姐放心,明早之前,保证一切安排妥当。”
看着九儿领命离开前厅,姜岁欢才对凤西爵说:“见是见过了,只是过程不太愉快。”
“不过不重要,姜家每一个人的态度都在我的预料中。”
“尤其是姜夫人,她似乎不太待见我,甚至对我生出了厌烦。”
“姜大人和我那三位哥哥倒是很快接纳了我,至于几分真心,几分假意,我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
一把抱起正在吃鱼干的雪团儿,姜岁欢将脸蛋埋在猫咪柔软的肚皮上,说话的声音也露出几分娇嗔和倦意。
“七哥,我觉得这个亲,认得一点都没意思。如果我爹娘和哥哥们还在世上……”
想到曾经在广平侯府过的那些逍遥日子,姜岁欢再也控制不住泪水的滴落。
“他们才不会让我受到委屈,至少不会让买凶想要杀我的人,活着见到明天的日出。”
幸亏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否则凤西爵很难把持住自己,会不会在下一刻把她捞进自己的怀中。
“岁岁!”
强行压制住内心的渴望,凤西爵在她身边的位置坐下来,顺便递了一块帕子过去。
“实在不想与姜家相认,明天他们来接的时候,就找个借口把他们回绝。”
姜岁欢没有去接他的帕子,而是双手举起雪团儿,用它的毛代替手帕,擦掉睫毛上的湿润。
再看雪团儿那一身蓬松的白毛,被滴滴泪水打湿成缕,看上去可笑又滑稽。
“喵呜”一声,雪团带着浓浓的不满跑走了。
姜岁欢也很快收回悲伤的情绪,接过凤西爵的帕子,把眼角的泪痕全部擦干。
“抱歉,我其实没有想哭的,就是每次想到他们,总是控制不住我自己。”琇書蛧
“如果两年前师父没让我去卢州治瘟疫,说不定我也会跟着爹娘还有哥哥上战场。”
“就算是死,一家人也该整整齐齐,他们怎么就把我一个人给丢下了呢?”
凤西爵听得心中一阵揪痛。
他比任何人都能体会到姜岁欢当年的无助与绝望。
因为两年前的这个时候,他也经历了一场浩劫。
眼睁睁看着好兄弟们一个个离去,却改变不了悲剧的发生。
在灾难和死亡面前,他们都是不得不向命运认输的普通人。
“岁岁,只有活下去,我们才有机会为那些冤死之人报仇雪恨。”
姜岁欢没精打彩地嗯了一声,忽然想到了什么,问凤西爵,“听说姜知瑶意外落水,差点当场丢了性命。七哥,这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姜知瑶落水这件事,是阿忍那天回来说的。
总觉得背后定有蹊跷,第一个被她怀疑的就是凤西爵。
凤西爵也没否认。
“那个蠢货敢找一品堂的杀手杀你,就要做好被踹进冰水里面洗洗脑子的心理准备。”
“姜家人不肯替你出这口气,我为你出。”
所有的坏心情,都在这一刻化为了乌有。
姜岁欢笑着问:“你不怕相府事后找你麻烦?”
凤西爵理直气壮地说:“他们又不知道是我做的。”
就算知道,还能把他怎么样?
他不信姜政言在认回亲生女儿后,会为了一个冒牌货来招惹他这个祈郡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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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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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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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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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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