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胡子老者不急不慢地握着舀杆儿,把舀子从上游伸入浪涛滚滚的水中,顺着水流轻松从下游水中提起,提起后看上一眼舀子里是否有鱼,若没有舀到鱼就再重复那样做。若舀到鱼就会一抖舀子把鱼甩到岸上,放下舀杆儿就把鱼捡到鱼篓里,依然重复着那样的操作。
他装鱼的扁竹篓子是浸泡在河水里的,篓子上有一根细麻绳,拴在岸上一个插在土里的小木桩上,篓子自然不会被河水冲走。xǐυmь.℃òm
在黄河沿岸这种逮鱼方法也很常见,但大热天这么大年纪且独自一人,在波涛滚滚的河岸边儿逮鱼实在罕见,不能不使看到的人儿替老者担心。
文山他们望了望那片黄河滩,除了白胡子老汉一个人影儿也没有。
河岸上不远处一长溜儿不高的柳树,像一道黛色的篱笆,在烈日下静静地守望着黄河。
柳树上的蝉儿有气无力的唧唧叫着,几只水鸟在河岸边儿巡逻似的来回飞来飞去,不时呼扇着翅膀停留在老汉舀鱼的上空,向老汉舀子荡起的水花儿勾着脑袋注视。注视片刻一无所获,就“嘎嘎嘎”鸣叫着向黄河的中间飞去。不一会儿就又飞来几只水鸟,像飞走的水鸟一样的用意,无非是想叨几条小鱼儿,不一会儿就又失落地“嘎嘎嘎”鸣叫着飞走了。
离老汉不远的上游岸边儿,一对儿灰鹤长长的细腿站在浅水里,一动不动静静地守望着黄河,远看就像两棵枯萎的蒿草扎根在水边。它们等在水里不知多长时间了,它们用耐心和专注等着鱼儿的出现。灰鹤与老汉互不干扰,似乎都把对方视为了同类。
黄河边儿一丝风儿也没有,明晃晃的太阳向黄河滩里慷慨无私地输送着热量,在黄河滩里蒸发出一股微微的鱼腥味儿。刺眼的阳光照在低矮的野草上,生发出一种浅浅的蓝光。野草里夹杂着一些不起眼儿的淡黄色小花儿,几只花色蝴蝶缩着薄薄的翅膀栖在上边一动也不动,好像被火辣辣的太阳烤干了一样。
他们想向舀鱼的老汉打听打听情况,就撑着筏子到得岸边儿,停靠在离白胡子老者不远的下游。
“闷雷”“马后炮”和“玉米缨”,使劲儿用撑竿儿扎稳筏子,文山弓着身腰站在筏子上向白胡子老者打招呼道:“大叔啊……耽误您老人家舀鱼了……俺想请教您点儿事情……”
还没等文山把话说完,老汉头也没抬就大声说道:“你是在向俺说话吗?说啥呀?你大声点儿!俺的耳朵有些背。”
说罢他扭脸向葫芦筏子扫了一眼,小声自言自语道:“这帮人儿撑着个筏子在干啥?”
黑蛋在筏子上向老者这边勾着头操气道:“倒霉!咋遇到了半个聋子!”
文山双手握成个喇叭状大声说道:“耽误您舀鱼了!俺想请教……”
又是没等文山把话说完,老汉抹下草帽抬起头来大声说道:“不耽误!不耽误!俺是在消磨时间。”
大伙听了感到奇怪,从没见过这么大年纪的人儿晒着烤饼似的日头儿,坐在危险的黄河边儿消磨时间的。
黑蛋一个猴子跳涧从筏子上一跃而起,翻身跳到岸上。
筏子呼的一下倾斜着向黄河里漂出一仗多远,筏子上的文山他们身子趔趄着“咦咦咦”叫唤起来:“你在玩啥名堂呀!”
黑蛋扭头看了他们一眼,嘻嘻笑了笑说道:“看把你们吓得……这老汉耳朵不好使,俺想离他近点儿说话,你们把筏子停稳岸边儿等着我。”
黑蛋这一跳倒没吓着老汉,却把不远处的两只灰鹤吓得张开翅膀腾飞起来,边飞边鸣叫了几声以示抗议。
黑蛋走近老汉,看到老汉的鱼篓里只有一条一扎多长的小鲇鱼在忽腾。
老汉抬头用破草帽呼扇了几下凉风,默默看着黑蛋这个陌生人儿。
黑蛋凑近老汉的耳朵无不调侃地说道:“老叔呀……您一天能逮几条鱼呀?”
“俺就不是来逮鱼的。”老汉干瘪的眼里透出悲哀的光。
“不是来逮鱼的?”黑蛋感到有点儿滑稽,“不是来逮鱼……您拿着长杆儿舀子在河里晃悠啥呀?”
“晃悠晃悠打发时间……碰上鱼就逮着,碰不上鱼就算啦。”
黑蛋感到这是个奇怪老头儿,就不解地说道:“这么毒辣的日头儿,您就不怕日头儿把您烤晕掉到河里淹死?”
“不怕!不怕!淹死算啦!”老汉说着干涩无神的眼里泛着泪光,“活着比死了还难受呀!”
“吔吔……”黑蛋更加感到难于理解,心想这老汉脑子一定有毛病,不想与他浪费时间,想再问他几句情况就上筏子走人。
“老叔呀……您看到过黄河里漂过活人或死人吗?”
老汉哗的一下把舀杆儿撂倒岸上,颤抖着喉咙说道:“活人没看到过,死人看到过……但都不是俺儿子。”
“不是您儿子?”黑蛋认为老汉一定是说话不照路了,就顺着话音儿问道,“您是在啥时间看到河里漂过死人的?是在这半个月期间看到过河里漂过死人?”
“半个月?俺一年只来黄河边儿一天。”老仰面汉叹息了几声,“每年就这一天俺在黄河边儿。”
黑蛋丧气地摇了摇头,心想白问了!就想撒腿走人。
老汉痴愣愣片刻问道:“你这个人儿……问这干啥?”
“俺的一个兄弟在半个月前淹在黄河里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俺们正在顺着河搜寻他哩。”
老汉听了仰天叹了一口老气儿,丧气地说道:“你们就别费事儿寻找啦!你没想想……都半个月啦……黄河的水这么凶险哪还能活着呀?!人淹进河里瞬间就没影儿啦!瞬间就被大浪冲走了,人又不是条鱼,在浪涛里咋还能活命?只有呼唤他的鬼魂吧……能把鬼魂儿呼唤出来见一见也算有幸。”
黑蛋听了虽然感到丧气,但感到这个老汉脑子好像没有问题,说话清清楚楚的,就疑惑地想道;“难道这个老汉的儿子是淹死在黄河里了?老汉每年这一天来黄河边儿,既然不是为了逮鱼那是为啥?”
这时筏子上的一帮弟兄等得不耐烦了,文山站在筏子上向黑蛋吆喝道:“你老弟在干啥呀?简单几句话一问不就得啦!咋磨蹭恁长时间?!”
“闷雷”起哄道:“黑哥待在筏子上待烦了,上岸转悠转悠得劲儿!”
“马后炮”跟着起哄道:“俺早就知道黑哥在岸上转悠得劲儿!”
“你们急个啥呀?!”黑蛋向他们吆喝道,“俺得问清楚呀!问个半溜儿咋行?!再问几句俺就回去了。”
黑蛋有时虽然办事儿粗糙莽撞,但脑子还是不笨的,有时考虑事情还善于动脑子。他猜想这个舀鱼老头儿好像心里掩藏的什么不便言语的东西,但不便直问就拐弯抹角地说道:“大叔呀……听您说话俺有点纳闷儿……您每年这一天来黄河边儿,您说您不是为了逮鱼……听您说话好像是您有一个儿子是吧?”
顷刻老汉把双腿从河水里抽出来,颤颤巍巍扭转身,老泪在黑瘦的老脸上纵横起来。
“你问得俺好伤心啊……”老汉浑身颤抖呜咽着说道。
黑蛋吃了一惊,一脸歉意:“这……这……”不知道如何回应老汉。
“二十年啦!”老汉抹着眼泪说道,“俺独根独苗儿的好儿子淹进这河里,已经二十个年头儿啦……二十年前的今天,就在俺坐的这个地方淹进河里了……被浪涛冲走了……永远见不到俺的孝顺儿子啦……”说着老汉颤抖着白胡子咧着老嘴呜呜地哭了起来。
“喔喔……真是不幸!”黑蛋一脸哀伤劝慰道,“老叔呀……都二十年了,您就把这不幸忘了吧,忘了就不伤心了。”
“咋能忘啊?!忘不了呀!”老汉抹了一把眼泪,“二十个年头儿,俺每到这一天就来到这儿守望黄河,守望黄河二十个年头啦!盼望见到俺的儿子,哪怕是见到儿子的鬼魂儿俺也心满意足啦!可……可……可啥也没见到啊!”老汉说着又抽泣起来。
“您的儿子多大岁数淹进河里的?是为啥淹进河里的?”
“儿子十七周岁那年,村里过队伍抓壮丁,为躲队伍,就和几个小伙子一起跑到黄河边儿,天气热他们就跳到河里洗澡,别的小伙子都没事儿,可河水偏偏把俺的独生儿子冲走了。”
“到底是淹死了没淹死?”
“你想想……夏天的黄河水该有多大呀!淹进河里哪还能活命?”
“您找人打捞……搜寻了没有?”
“咋会没打捞搜寻?!寻找了好长时间,这么宽这么长的黄河,像大海捞针一样……到头来死不见尸活不见人……唉……俺的孝顺儿子呀!不知被浪涛埋在了何处……孩子的老娘哭了两年,眼也哭瞎了人儿也哭死啦,家里就剩俺一个孤身老头儿啦!”
黑蛋蹲在老人的旁边儿流着眼泪唏嘘不已,心里想劝慰老人几句,可怎么也想不起来劝慰的话,就含含糊糊说道:“老人家您……您……这么热的天气,您……您回家去吧。”
“俺现在还不能回去……俺得等到天黑后向黄河喊几声俺的儿子,听听有回应没有。”说着老人的泪眼转向波涛滚滚的黄河,“这么毒辣的日头阳气太重,鬼魂儿白天不敢出来,一到夜里,说不定俺儿子的鬼魂儿就从河里现身啦!要是天上有月亮,俺就能看到儿子啦!二十年没见儿子了,俺想他啊!俺的好儿子呀……”说着老人呜呜呜地恸哭起来。
黑蛋听了感到很是心酸,再也想不出啥合适的话来安慰老人,就向老人身边儿挪了一步说道:“老人家呀,俺得走了,祝您心愿成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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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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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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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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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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