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面前这个和自己共事数年,一起缔造了澹州城富饶景象的男人,突然觉得很陌生。
王有涯面无表情,重复了一遍:
“我答应了镇北王,明日一早,开城投降。”
吴疆的表情从不敢置信,一点点转变为了无比强烈的愤怒,若菲有伤在身,他几乎就要一拳打在对方脸上!
“王有涯!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朝廷待你不薄,你这是叛国!”
“昨天还说要与澹州共存亡,今天就投敌叛变……你这个贪生怕死的小人!孬种!懦夫!”
王有涯忽然也有些激动道:
“我不怕死,可澹州百姓帮我们抵御叛军这么久,一旦叛军入城,岂会不拿百姓泄愤?
那穆扎从前打仗,每下一城必屠一城,镇北王与乌兹只是合作关系,若他到时拦不住穆扎,澹州城一片血海,难道是你愿意看到的吗!?”
王有涯深吸一口气,声音平缓了几分,沉沉道:
“镇北王已经答应,若开城投降,他会让穆扎大军停在城外,绝不伤百姓一人。”
吴疆冷笑起来。
“你以为澹州的百姓都是像你一样的软骨头么?”
“别再为自己找借口了,直说吧,镇北王给你许了什么高官厚禄?”
“是继续让你当澹州知府,还是让你当一朝宰相?”
吴疆抬手向外一指。
“文总兵尸骨未寒,他的在天之灵正看着你,你这样做对得起他吗!?”
王有涯移开目光,沉着脸没有说话。
“我是澹州司马,是朝廷命官,就是死在城墙上,也绝不会看着你将大梁的澹州城拱手让人!”吴疆忍着身上的伤,蹒跚着向外走去。
身后的王有涯忽然冷声开口:
“你不过是小小司马,明日天亮之前,这澹州城还是本府说了算。来人!”
王有涯一声令下,门外冲进来几名王有涯的亲信。
“将吴司马待下去好生看管,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他出来。”
“王有涯!你个没骨气的怂包软蛋,你献城投敌辜负圣恩,不得好死!!!”
吴疆的咒骂声渐渐远去。
王有涯望了一眼远方即将破晓的天色,走到府衙正堂。
他在文泉的灵位前上了三炷香,缓缓跪了下来。
“文老弟,对不住了……”
……
翌日清晨,镇北王按照与王有涯的约定,率大军来到了澹州城外。
澹州城那早已染血的城门终于被缓缓拉开,城门之后,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身影站在那里。
正是一身布衣的王有涯。
他缓步出城,对着镇北王的方向遥遥一拜,朗声道:
“罪臣澹州知府王有涯,恭迎镇北王大军入城。”
镇北王正欲下令,身边有人提醒道:
“王爷,小心有诈。”
镇北王微微一笑。
“王知府知道算计本王的后果,他承担不起。”
“入城!”
大军终于向澹州城方向开动,果然没有遇到任何危险。
澹州的军民眼睁睁望着来到自己面前的士兵,眼中不禁流露出忐忑与恐惧。琇書蛧
有的母亲紧紧抱住了怀中的孩子。
镇北王骑在马上,来到王有涯面前,低头满意地望着他。
“王大人,有劳了。”
城门下的王有涯面色颓然,让手下抬上来了几箱东西,对镇北王道:
“此乃澹州城五年内的钱粮账目、户籍造册,还请王爷过目。
澹州府库中的银钱珍宝也都清点完毕,王爷可随时前往查看。”
镇北王十分高兴,立刻命人前往交接。
为了对王有涯表示嘉奖,镇北王下马,亲自来到王有涯面前,拍着他的肩膀道:
“王大人做事如此周全,放心,本王许诺你的事情也绝不会食言。”
镇北王唤来手下,那人手中捧着一套官服,官服上摆着一枚大大的金印。
“本王知晓你对澹州感情深厚,待本王攻下云州,便将此二州合并,封你为大都督。
官服都已经为你准备好了,快去换上吧,哈哈哈。”
王有涯看了一眼那官服,是从未见过的深褐色。
大梁文官皆身着红色官服,镇北王却特要改换颜色,分明是暗示“一朝天子一朝臣”。
所谓“清君侧”的借口,如今竟连掩饰的功夫都懒得做了么?
王有涯双手交叠,恳切道:
“如今澹州城已经是王爷治下,万望王爷信守承诺,善待澹州百姓……”
“那是自然。”镇北王对他说道。
“澹州百姓,也是本王的子民,本王自然会善待他们。”
说罢,他便下令分出一万石军粮给澹州百姓,如有人敢从中克扣,立斩不赦。
澹州百姓终于有救了,王有涯不禁哽咽,再次拜道:
“多谢王爷……”
他抬起头,又提道:“王爷,罪臣还有一事相求。”
“你说。”
王有涯斟酌着道:
“澹州司马吴疆对今日之事颇有微词,现已被罪臣关押。
吴司马性情刚烈,只怕言语上会冲撞王爷,只求王爷网开一面,莫要同他一般见识。”
镇北王不费吹灰之力拿下澹州城,心情大好,看王有涯也觉得十分顺眼,当即爽快答应道:
“既然是忠直之人,本王自不会与他为难——
呵呵,当然,王大人是良禽择木而栖,本王更会重用。
你放心吧,回头你去劝劝吴司马,他若愿意效忠,仍可继续当他的澹州司马。
若是不愿,本王也会给他一笔银两,送他回乡终老。”
“王爷宽仁,罪臣感激不尽!”
王有涯说着就要跪拜,被镇北王一把扶起。
“好了,本王要在这城中四处看看。
王大人不如先去试试本王为你新制的官服是否合身,以后都是一家人了,稍后本王带你见过诸位将军。”
“是,多谢王爷。”
……
镇北王离开后,王有涯登上城楼眺望,只有一名家奴跟在他身后。
城内的士兵来来往往,正在支起粥棚。
不少奄奄一息的百姓,都因为这生死关头的一口热粥活了下来。
王有涯的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欣慰的笑容。
这是他倾注了无数心血的澹州城,是由每个人脸上的笑容、街道巷陌的烟火气、驼铃与欢笑声凝聚而成的澹州城。
他不会让任何人毁了这一切。
“将本府的官服取来。”
身后的家奴将那套深褐官服双手捧上。
王有涯微微皱眉。
“不是这身。”
家奴有几分错愕地抬头。
王有涯淡淡说道:
“身为澹州父母官,置全城百姓生死于不顾,是为不仁。
身为朝廷命官,献城于反贼而享受荣华富贵,是为不忠。
我若受了镇北王的恩惠,九泉之下,又有何颜面与文老弟相见?”
……
镇北王刚从澹州府衙中走出来,忽然有人指着城门的方向大声叫道:
“王爷,您看!”
镇北王抬头望去,只见城墙之上,王有涯一身醒目的红色官袍迎风而立。
他面朝东南附身三拜,那是京城的方向。
一朵红梅自城头坠落。
镇北王沉默许久,眼底有憾色浮现,轻声开口:
“厚葬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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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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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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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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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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