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从宣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时看到的零碎片段,无奈坦诚:“其实,当时我只是匆匆一瞥,并没看清楚多少。”
也就是当时被突然抱住的时候,眼角余光无意扫到了,对方后颈上浮现的零碎青黑色纹路。
梵文那种蝌蚪字,还只是后颈的一小块纹路,他能凭看到的片段模糊感觉像中文译段,已经是【语言精通】够给力了好吧。
不过,就在他暗自心里吐槽的时候,突然发现,不知何时,对方颈项之上,青黑色的纹路,正再次慢慢浮现而出。
看来,对方也意识到了问题,这算是答应,可以让再看一次了?
精神一振,青年下意识凑近了一些,想要看得更清楚。
只是刚刚靠近,还没等他看清那逐渐成型、明晰起来的纹路,就感觉眼前一黑。
“?”
懵了一瞬,凭借轻柔遮住眼睛的温热触感,张从宣立刻意识到,是对方的手猝不及防覆了上来。
他顿时冒出了满心的问号。
不给看就直说,明明都特意把纹身显了出来,又临时反悔搞这套?
“你……”他微微蹙眉,就要把对方的手推开。
只是刚一动作,似乎被对方察觉了意图,及时按住了。
“——抱歉,我突然有点紧张,”虽然如此说着,男人的声音明显含笑而轻快,“请您换一种方式来看,如何?”
不等回答,张海客握着对方的手,轻轻牵引着,放在了自己的咽喉之上。
性命攸关的脆弱要害被触碰,长久训练的潜意识本能察觉到危机,立刻便想要后退躲闪。
他强自按捺住这股冲动,轻轻吸了口气。
抬眼看去,就察觉青年的神情发生了细微变化。
没有再挣脱,只是在他手掌底下眨了几次眼,长睫闪动制造的微痒触感之中,显然很有些困惑:“这是要……”
“就当我生性害羞,不敢被您看吧。”
原本,只是心血来潮想还原一下当年场景,但真正做出来后,张海客突然觉得当下的情况颇为有趣。
当初纹身时,他是的确觉得,即将离开故土的自己,跟这词句很有共鸣。
只是出于少年的隐秘的羞耻心,不愿被敬爱的师长发现这点多愁善感的小情绪,所以才故作神秘地蒙眼让对方触碰猜测……没想到,老师轻松便解读出了其中内容。
……虽然也不意外啦,他的梵文本也就是老师教的嘛。
没想到许多年后,竟然还有机会重现当时场景,心境却已经是截然不同了啊。
闭了闭眼,他微微扬起下颌配合动作的同时,蓦地促狭一笑。
“请您就这样,凭感觉来读一下我的纹身内容……可以吗?”
听到他说什么的张从宣:“……”
认真的吗?
不让看,要纯凭手感读才行,好家伙,你在脖子上纹的盲文是吧!
就算发丘指触觉反馈更为细腻,就算有高达90的感知数值,就算【语言精通】超常发挥,那也……
——等等?
感受到指尖触碰的地方,比发烫的肌肤温度还要更高出一些的,荆棘枝叶般勾连蔓延开的细细纹路,以及随之浮现在脑海中的对应梵文,他冷不丁都被自己震惊到了刹那。
什么,原来我真能做到的吗!
第一次感觉到这个辅助技能的高端程度,青年不由兴奋起来,开始认真解读起指尖触摸到的梵文字符。
甚至不用全部摸一遍,在一大半的句子浮现在脑海中之后,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真正意识到对方纹身里藏着的内容,这一刻,刚刚的兴奋反倒突然淡了下去,莫名有点想要叹气。ωωω.χΙυΜЬ.Cǒm
是了,从无忧无虑的少年变成如此成熟稳重的成年人,又怎么会一点代价都没有呢?
欲语还休,总是离愁。
在抽取到的店员卡片里,张海客的经历,被概括为“从小在族地训练长大,成年后被派遣前往港城,多年经营,将海外张家发展壮大……”
寥寥数语,便道尽了久别故地难以回转的许多年。
不曾在外表现出丝毫苦涩端倪,然而,在成年时印上身体的纹路之中,竟藏匿了这样并不诉诸于口的艰涩离情么。
而一旦想到,另一边现在年纪尚小、性情活泼、会直白表露情感的阿客,将来可能变成这样……
原本轻微的叹息感慨,忽然就变作了难以遏制的一阵心疼。
这种听着就很辛苦的经历,等他小号解封,一定要尽力帮自家阿客避免才是!
“没猜错的话,是温庭筠的《更漏子》下阕,对吧?”
收回手,在眼前人为制造的一片黑暗之中,他低缓道出了刚刚解读出的内容:“梧桐树,三更雨,不解离情正苦……”
“——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张海客恰到好处地接上。
这纹身的内容,其实很少人知道。
一是,他在港城时,情绪外露的情况很少,更几乎没人能近身到这种地步查看;二则,梵文也不是什么人尽皆知的语言,即使侥幸看到那么一次,想要立刻解读,也是有门槛的。
能这么只凭借触感就一语道出,足以证明,对方不仅对梵语十分精通,还跟老师一样感知极其敏锐。
一次两次,长相声音,可以说是巧合,是意外。
但当这么多重合的特征加在一起,难道还不足说明什么?
何况,张海楼也同样觉得感觉熟悉不是吗。
一个人的直觉可能出错,如果两个人都有无法否认的同感,又要怎么解释?
放下手,张海客认真望进这双还有些不适应光线、缓慢眨动的黑眸之中,嘴角已是禁不住地扬起了一道灿烂明媚的笑容。
“您果然读得出啊。”
所以,这原来是某种考验吗,张从宣心下有些无语。
你该不会真的在面试老板吧?
但看着他神采飞扬、眸光熠熠的模样,那点轻微的被捉弄感也烟消云散了,转而化为了一种啼笑皆非的无奈。
“是,读出来了,”说着,他也忍不住摇头失笑,轻轻推了对方一下,“这下满意了么?”
对这玩笑般的亲近动作,张海客十分受用。
甚至意犹未尽地,抓住对方落在肩侧的手,握着轻轻上下晃了晃:“老板,连梵语都懂,你一定还会不少其他语言,是不是啊?”
“至少常见的那些中外语种,都可以,”此刻信心倍增,青年也不由有些跃跃欲试,“不信的话,可以挑着问问看?”
“好啊,”张海客想了下,轻笑一声,“我能听懂的不算多,就见面的问候语吧,法语?”
“?aroulebien?”(顺利吧?)
“意大利语?”
“Buonpomeriggio!”(下午好!)
“俄语?”
“Кактвоездоровье?”(身体怎么样)
“——啪啪啪!”
他十分给面子地鼓掌赞叹,随后,陡然话音一转,挑眉笑道:“那么,接下来是国内的咯。”
“嗯……粤语的吧,‘我好想你’怎么说?”
“我好挂住你啊。”已经进入状态,张从宣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话音未落,就感觉手臂被轻轻一扯,惯性身体前倾了些,撞到了对方身上。
不同于少年的脑袋,埋在肩侧时,细碎的并不柔软的发丝抵在颈间,有点痒痒的痛。
顺利得逞,张海客垂眸狡黠一笑,在熟悉的位置埋头轻轻蹭了蹭。
“我也好挂住你啊~”
……老师。
而这个熟练的撒娇动作里,他没察觉到,青年微不可察地僵住了刹那。
神情都出现了短暂的恍惚。
糟糕啊!
……怎么回事,好像刚刚又不自觉地,错把对方当成阿客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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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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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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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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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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