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娘郦姝的那份上写的是“金钗一支,样式随意”,而二姑娘郦容的那份上则是“金簪一枚,花样均可”。
“你不觉得……”
江琉将三份单子摆在一块儿:“这像是同一人写的?”
嗯?
韶宜一愣,忙凑近低头研究起来——这并非自己或是韶宛的字迹。
三份字迹乍一眼看去互有不同。
一份恣意张扬,一份娟丽秀气,一份稚嫩端正。
可细辩之下,三者笔力藏锋,落字圆润,轻重、角度、勾连顺序等皆颇为相似。
是了,她想起来了。
郦府的三份纸单都是由差使带来亲手交给她们的,连用的纸张都与匠铺里的不同。
而那位姓沈的妇人亦是如此。
自己只不过是将她留的口信补充在了纸单上。
“姑娘,若当真是由同一人书写,又为何要大费周章地分了三次送过来?”韶宜仍是不解:“即便是想让姑娘三中择一,一同送来也是一样的。”
江琉摇头:“这哪里是让我选,这是在考验我呢。”
“考验?”
韶宜纳罕道:“姑娘是如何看出的?”
江琉细细与她说明:“郦府一共三位姑娘,有两位都亲自差人来铺子里下定,已是足够稀奇了。”
“且你看这头两份纸单,皆是短短一行字,连款式样式都不曾拟定,只说随意均可。”
“可普通的簪钗又哪里能入得了郦府姑娘的眼?”
“这只能说明,来客意不在此。”
韶宜眨眨眼:“既是如此……那姑娘又为何选中了三姑娘的那份?”
这几日忙活的手酸脖子也酸。
江琉单手撑着脑袋:“三姑娘的这份点明了及笄之礼,来意明确。虽客人留的是果子铺的位置,可却提了郦府。”
“这才是客人的本意。”
“只是她不欲声张,才约在了外头。”
韶宜听得有些晕,她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那姑娘以为,到底是谁想要约见姑娘?”
如若三份客单当真都出自同一人之手,会是谁呢?
“我猜……”江琉心中隐隐有了一个念头,笑着道:“是位擅长书法,却性急口快的客人。”
她提笔沾墨,飞快地写下一份拜帖交给韶宜:“按她留的口信,送去宋氏果子铺里。”
“这么多天了,可别让人等着急了。”
……
郦府。
暖玉双耳香炉里燃着玉兰香。
烟气袅袅,将清新淡雅的花香充盈了整间屋子,轻柔醉人。
这间房是位女子香闺,布置的精致华丽。
窗台前摆着各色各样的鲜花盆景,每一株都是婢女早早地去小花园里现选的,花瓣上尚有晨露未退,娇艳欲滴。
竹窗边放着檀木制成的书案,原本凌乱铺陈着的笔墨纸砚都被仔细地收拾在了一旁,替换成了果盘与茶盏。
盘是粉瓷釉彩高足盘,里头满满当当盛着含桃,都堆出了小山。
含桃最说出东吴,香色鲜秾气味殊。
这是正当季应时节的果味,酸甜可口,味道鲜美,极受欢迎,不但可以直接生食,亦可配着糖酪或是做成饆饠馅料食用,为“春果第一枝”。
不过含桃物稀且贵,大多数人不过是用小碟小盏装一些尝个鲜。
能像这样大把大把装满一整个果盘的人家,非富即贵。
书案后,一名女子左手托腮,右手百无聊赖地一粒一粒吃着含桃。
她一张美人面,眼神却是虚虚地落在远处,显然神思不属。
在她身侧,桂香小心侍奉着,眼疾手快的将桃核收拾干净,以免姑娘瞧见了愈发烦心。
剩下的侍女则是悄然立在书案前不远处听候差遣。
待吃了几颗,女子仍是觉得心里不松快,开口吩咐道:“莺环,再去门房问问,可有人来?”
桌前为首的侍女应了声是,匆匆退下离去。
桂香见小姐不愿再吃,又替她净了手漱了口,这才劝道:“小姐别急,她总会来的。”
女子听了轻哼一声,不满道:“我看她是没将郦家放在眼里,好大的架子。”
“桂香,这都过去多少天了?”
桂香有些无奈:“回小姐的话,已有七日了。”
女子皱着眉:“足足七日!别说人了,连封口信都没有。”
“你说说,这像话吗?”
说到这儿,女子低头思索了片刻,又问道:“沈嬷嬷那日真的将纸条都送去了江家么?”
桂香低声回禀:“回小姐,千真万确。”
“沈嬷嬷按小姐的吩咐,分了三回去的,也留了果子铺与府上的位置。”
这七日间,小姐都跟自己确认过许多许多次了。
女子语气不耐:“那到底是为何?”
正要再多说几句,却见方才出去的莺环匆匆回来:“小姐,有消息了!”
女子面色霎时阴转晴,她直起身:“什么消息,速速说来。”
莺环缓了口气:“果子铺的宋掌柜方才送信过来,说是那位江金匠给他递了拜帖,明日请见。”
她边说,边将手里的信封呈上。
女子双眼一亮,起身接过匆匆展开,阅看后不由点头:“原来如此。”琇書蛧
江金匠在信里不但请见,还特意告了罪,说因其连日赶工未有半分闲暇,这才没能及时看到自己的定单,今日刚得了空,便连忙回贴。
这还差不多。
女子气性消散了许多,又问道:“只果子铺收到了拜帖?”
莺环点头答道:“奴婢方才也问了门房,这几日府上未有拜帖。”
女子追问:“二妹妹和三妹妹也没有?”
莺环肯定道:“都没有,奴婢问了好几遍。”
女子听了愈发满意:“倒是个懂事的。”
她正是郦家大姑娘郦姝。
先前从田香师手里得了一只金丝香球,做工精巧且十分实用,让她在春日宴那天着实出了出风头。
打听之下才知,这金丝香球竟是出于一位女子金匠之手。
女子做金匠,可极为罕见。
郦姝正有打制重要金器的需求,便有心见一见她,却又怕她是个心思不定的。
这才有了三份客单。
郦姝擅长书法,能仿人字迹,二妹妹三妹妹自小跟着她习字,模仿起来更是得心应手。
那三张订单实际均是郦姝亲笔所书,分别以自己、二妹妹之名直接下定,三妹妹年纪尚小,她便又以果子铺的名义替三妹妹写了一份。
宋氏果子铺是郦姝私产,方便她安排会面又好掩盖行踪。
先前郦姝便想好了,若是那江玖拾回了自己和二妹妹的那份定单,她或疑心其有攀附之意,如若江玖拾接了果子铺的定单,便同她好好聊一聊,看是否当真能将金器交于她手。
不过在此之间,需得试一试她的本事。
郦姝思定,吩咐道:“速去回帖,就说我应了。”
莺环回了句是,匆匆离去。
郦姝想了想,又道:“桂香,去,将我的画册都拿过来。”
三妹妹的及笄礼,她可要好好挑一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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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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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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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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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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