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昨天的伤还没好透,若是走得急了浑身仍是隐隐作痛,二来他并未领到新的任务,甚至今日一早主子派人给他传话,竟是说连江玖拾的行踪他都不必再跟了。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这可是几年来的头一回。
虽然天边乌云滚滚,可孙万福的心情却甚是阳光明媚,漫无目的的在街头四处闲逛,路上的每个人都显得如此和蔼可亲,连往日听得厌烦的小孩儿吵嚷声都觉得有趣。
天可怜见,希望这样的闲适日子能再多几日。
若是往后余生都能这样过活,那便是好上加好。
孙万福刻意没去想身上还未解除的毒药。
鬼面人每月月初时会亲临自家的泥瓦土房,赐予当月的缓解药物,服用一粒,便能保一整月的毒不发作。
他昨日刚得了一粒,至少四月一整月他都能好好的生活了。
至于下月……
下月的事儿,就等下月再说吧。
要说怨,孙万福自然是怨的,可人家一个小手指头就能将自己拈碎,他无力与之抗衡,除了听话又能如何?
如今自己对主子还有用处,能得一条命在,已是不错了。
有的时候吧,孙万福也会想想如果,若是当初自己在岭南时,没有收那五两银子,没有沾染上江玖拾这个人,是不是往后就没有这么多的烦心事儿了?
他仍是白云观里头那个不着调的“无忧真人”,平日里练练功,念念经,打打坐,身后还有几个小道士跟班儿,人如其“号”,无忧自在。
可惜呀。
说到了白云观,他便又想起了住持大人。
那日住持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自己革出白云观时,是否就已经预料到今日他的境况?
当时白云住持怎么说的来着?
“你尘缘未了,阴功未满,重返尘世后需广积善缘,待圆满之时自有机缘。”
何为善缘?
何为圆满?
何为机缘?
孙万福不懂。
可他知道,白云真人是有些个真本事在身上的。
他虽然十分畏惧住持,但素来是信他的话的。
只是……若说阴功未满,他这些日子干的也不是什么善事儿,甚至……甚至还可以说是帮着害了人的性命。
这一日日的,也不知他的善缘何时能攒够了?
他到底是在赎过往的罪,还是在增加更多的孽?
孙万福心中有许多难以想明白的事儿。
早知今日,之前就认真诵读经文了。
孙万福面上带着笑意胡思乱想着,及至路过一家首饰铺子时,笑脸一垮。
对了,他还骗了一位姑娘的心。
嗯……也不能全然算骗吧。
至少……孙万福停下脚步,仔细端详着首饰铺里头的样子,两月前场景仍是历历在目。
他仍是穿着一身平平无奇的灰色衣袍,在铺子里仔细挑选了将近一个时辰,几乎将店里自己能买得起的东西都一样一样看过来,最后才从中选出了一副满意的银镯。
他囊中羞涩,存银不多,那银镯售价不菲,他好话说尽软磨硬泡了好久才哄得掌柜能减些价钱。
可即便是便宜了几分,却仍是要足足五两银子呢!
这几乎是他全部的积蓄了。
至少……他那时是真心的吧。
再有就是,今日他为了看看她是否平安无恙,还冒着风险去了王家。
如此……再给自己多算几分真心,也不算很过分吧。
这一回,也不知是善缘还是孽缘了。
也许,于自己是善缘。
于她,则为孽缘吧。琇書網
孙万福的笑容模糊了些。
“孙公子?孙大哥?”耳边似是响起了店伙计的呼唤声,与那日的声响交叠重合在一块儿,他几乎分不清现实与幻影。
首饰铺里的伙计对这位孙公子记忆尤深,毕竟愿意亲自替心悦的姑娘如此上心仔细挑选首饰的男子并不多见。
今日又看到他在铺子门前驻足,店伙计便以为他又来置办新的首饰了,边出门迎接边打趣儿道:“孙公子,今日您又来替心上人置办首饰啦?”
“心上人”这三个字在耳边炸开,孙万福蓦地回过神,连连摇头:“莫要胡说。”
店伙计嘿嘿一笑,也不揭穿他,只顺着他说:“是是是,这还没定的事儿,自然不能乱说,我明白的。”
孙万福耳根隐隐发烫,却是垂下脑袋,一声不吭扭头就走。
端看他的背影,似是有些颓然丧气的样子。
店伙计看得一愣,喃喃道:“难道没成?”
“什么没成?”
一道熟悉的女声忽然响起。
店伙计抬头看去,等见到了面前的人,不由透出几分亲近来:“江姑娘,您来了。”
自家铺子里有细微损耗的首饰,若是直接熔了重做十分可惜,往年可都是送去江姑娘家中修补的。
江姑娘价格公道,手艺精湛,铺子送去的东西等送回来时,非但修补的天衣无缝,整个看上去还比原先更加精致好看了。
三年多的日子里,江姑娘可从未失过手。
他们家掌柜有心替江姑娘在业内扬一扬美名,可她为人低调,不让他们四处宣扬,便只好歇了这份好心。
不过,自从金丝香球问世以来,想必江姑娘再想要低调也是不行了。
江琉冲着店伙计颔首示意,又问:“方才那是何人?”
店伙计一边笑着将人往里请,一边解释道:“刚刚那是孙公子,约莫两月前,他来咱家铺子里挑了一样首饰走,费了足足一个时辰,大伙儿都记忆深刻,猜他是给心尖儿上的姑娘挑的。”
“哦?”江琉故作不解,随着他入内:“我倒是有些好奇,他最终挑了件什么样的好东西走?”
“害,不过是只普通的银镯,怕是姑娘您看不上呢。”店伙计自谦了一句,带着她走到铺子最深处,指着其中一样道:“诺,就是这只。”
江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叠圈银镯,首尾芙蓉。
与王夫人腕间那一只一模一样。
江琉蹙着眉,正欲要多问他几句,却听铺子门口忽地吵嚷闹哄起来。
“官府办案!”
“闲杂人等速速退开!”
店伙计一愣:怎地今日还有官差上门?
为首的官差替身后的人破开一条路,一道熟悉的人影抬步入内,径直朝着店伙计而来。
是杜文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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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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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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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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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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