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远正在家中酣睡,明日就是比选,他早早地歇下,好养精蓄锐。虽明知自己已经无望当选,但能亲眼见到逸羽楼和那个江玖拾挫败失落的模样,亦是极好的。
睡着睡着,床上的人忽地眉头一皱,眼皮下的眼珠子不安地乱动起来。
正在做的美梦戛然而止,四周忽然涌起了阵阵黑雾,一名无脸女子身影渐渐浮现。于远努力睁大了眼,想看清来人是谁,可团团雾气如丝如缕紧紧缠绕在那人身上,怎么也拨不开。
随着女子的身影逐渐靠近,于远才惊觉自己竟是无法动弹分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越来越近,直到……面对着面,他终于看清了女子的面容——
啊!!!
于远骤然惊叫,可声音却似是卡在了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声响。
那名女子面容扭曲,瞳孔漆黑深不见底,仔细看去才发觉,这竟是两只黑洞洞的窟窿!女子似是离得近了,也看清了于远的存在,冲着他挤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在那双空洞的眼眶中,霎时留下了两道鲜红的血痕。
“你你你不要过来!!”
于远心下大骇,奋力的挣扎扭动了起来,可手脚似是被什么东西紧紧缚住,根本无法挣开,手臂脚踝处都传来阵痛,让他全然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他、他不会今日就要命丧于此了吧!他想要求饶,不管眼前的东西是人是鬼是生是死,他都想求求它饶自己一命,可他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能看着那名女子冲着他张开血盆大口……竟是、竟是像要吃了他!难道是什么吃人的妖怪!
于远惊惧万分,盯着那张大口眼神逐渐涣散,下身一凉,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一股子尿骚味扑鼻而来。
张着“血盆大口”的“女鬼”动作一顿,倏尔似是明白了什么,骤然退了几步远。
看着床上昏死过去的人影,颇有些嫌弃地掩住口鼻:“看来是做多了亏心事,这么不惊吓。”
她后面的话还没开始说呢,人就不行了。
罢了。
“女鬼”摘下脸上的鬼面具,一副清丽姣好的面容显露出来——正是江琉。
她今日穿着漆黑的斗篷,将全身上下连着头都一并罩住,远远看去,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宛若鬼影重重。
这屋子里的味道着实难闻了些,但药粉也不知够不够效力,江琉也不敢随意开窗透气,只好取了面巾将口鼻遮掩住。
速战速决吧。
江琉不愿在此处多待,将缚住于远四肢的绳索解开收好,又掏出一只药瓶放在他口鼻之处,直至他两颊升腾起浅淡的红色——这是她从梅姨那儿讨要的醉梦散。
药如其名,能令人醉生梦死。
这并非是置人于死地的毒药,甚至对人并无害处,更像是一副致幻散,能放大一个人心底最深之处的痛苦或欢愉,有的人美梦连连,有的人则是噩梦缠身,梦醒之后,宛若酒意正酣。
为了引着于远做个噩梦,她今日才拌做了“女鬼”的模样。原本是想吓他一吓,一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毒害陈秀才的事她可还记着呢,二来也想趁此恐吓一番,让他不敢参加明日的比选。
谁知道话还没说出口,人就自己吓晕了。
江琉又将面具上的“血迹”随意蹭在了他的脸上,瘦削的面庞上顿时多了几道深浅不一的血痕——其实也不是人血,是猪血。
做完这一切,江琉好心将床幔放下,遮住了里头的身影,再将来时的痕迹逐一抹除,从后窗轻巧跳了出去。
夜色很浓,整个院子都安安静静的。未免惊动其他人,来的时候江琉特意给每个屋子都点了迷烟。
于家院墙不高,江琉侧耳倾了会儿,并无异动,熟练地从墙头翻了出去,稳稳落在地面。九烟九式也练了一年之久,翻个墙院已是轻而易举。
江琉带上兜帽和面罩,身影逐渐湮没在夜色之中。
……
昨夜种种,此时听钱掌柜提及于远的名字,倒颇有些隔世之感。
今日她倒也没去刻意打听于家的事,也不知是于远自己羞于见人,还是被吓破了胆。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之后的几日,江琉便一直待在逸羽楼的后院。前头的营生有钱掌柜在管,她只需安安心心的在厢房中备货。
四月一晃而过,及至四月末,先前尚未完成的十几枚银丝指环已尽数交货,剩下三季需要用的银丝也全部制好。
等钱掌柜与袁师傅验看过后,江琉便收拾好行囊,向钱掌柜请辞。
到底是并肩作战了大半年的伙伴,钱不令早已将她当成了自家人,此时颇有些离别愁绪。
“江姑娘,今日一别,还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了。”说着,钱不令不由叹了一口气,他也知晓,江姑娘有她自己要做的事。
江琉默了默,她说不出什么好听宽慰的话,只道:“这几月承蒙钱掌柜照顾,日后若有机会,我会来看您的。”
得了一句不知何时能兑现的承诺,钱不令感觉好些了,又想起自家小姐的吩咐,忙将话带到:“江姑娘,南小姐今日不便过来送你,她托我给你捎带一句话。”
“今日事务缠身没空送你,不算正式作别,等你何时启程离开岭南之时,别忘了知会我一声,等那时再来送你。”
说完了小姐的原话,钱不令又是一叹。哪有什么事务缠身,小姐今日是故意不来的,就想等到最后一日再正式道别。
江琉一怔,有些意外,虽不是很明白今日和后几日再告别有什么区别,仍是应了句“好”。
话都说完了,钱不令又将手里的信封往江琉手中一塞:“江姑娘,这是银丝的工费,还请收好。”
工费?用的银料皆是逸羽楼所出的,哪里有什么工费?江琉摇了摇头,退拒道:“钱掌柜,这我不能收。”
钱不令脸一绷:“不收就不许你走了。这可是小姐的原话。”
江琉仍是摇头拒绝:“我与逸羽楼契书已清。”
钱不令拗不过她,只好收回手,暗道:这银子还是等“最后告别”那日由小姐亲自送吧。
“钱掌柜、钱公子,就此别过。”
江琉与二人告别,背起竹篓向外走去。
日落西沉,暖阳余晖洒落在独行远去的女子身上,在地面拉出一道斜长的影子。
“爹,江姑娘还会回来吗?”
“也许会吧。”几不可闻的低叹随风而散。
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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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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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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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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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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