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秋税已于十一月结算完成,各家铺子的账目均已登记清缴并递交官府备案底账,眼下还需核对的是去年十二月至今年三月的四个月的账目情况。
官差特意备了签筒,并提前派人眷抄一份各家铺子的账目卷成纸筒状,从前至后依依次请每一位掌柜都从中抽取两份。通过互相对账的方式核查账目是否正确。
在逸羽楼这件事自然是交给了账房先生钱拾光来做,剩下的二人则安静地坐在一旁等候结果。
南元金坐等着有些无聊,原想悄悄与身侧的姑娘攀谈一二,谁知她已然合上双目,如老僧入定一般“打坐”起来,不由暗自诧异,年纪轻轻的姑娘家,不但沉得住气,还能在这般场合静下心来打坐。
转念又想到她去年在白云观祈福几月,难不成是在那会儿养成的习惯?可真是少见得很。南元金有些不信邪,转过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却见她呼吸逐渐沉缓,旁若无人一般渐入佳境,啧啧称奇,只好暂歇了交谈的心思。
江琉倒不是在打坐,她是在练习九烟九式。这几月下了山在逸羽楼做事,日常容易有人打搅,更别提她还需制花丝做首饰,到底是疏于练习了,每日夜里睡前和清晨早起时能走一个大周天已是极好。眼下正是个无人打扰的好时机,自然要抓住机会。
四个月的账目条数本就没有许多,有的首饰铺子不过每月三五条记录,有的则是几月没能开张,哪家生意好,哪家进项多,都是一目了然。
围看的人群也纷纷安静了下来,生怕吵到了各家导致算错数目,整个比选场地里只剩下噼里啪啦拨弄算盘珠子的声响。
一炷香燃尽,各家铺子已是查验完手中的账目。
官差收齐之后,派人当场将核算数额与原本的账目余额进行比对,与在官府备案的去年夏税、秋税底账加总,确认无误后交由于主簿过目。最终隐去具体金额,当场宣读等次。
“账目数额已核对无误。南珍阁,逸羽楼,总进项数目相同,同时位列一等;观月楼列第二,行云楼列第三……”
结论一出,一片哗然。
这么巧?南珍阁和逸羽楼的总账目进项数额竟是完全一致,分不出上下?
钱不令皱着眉:不应该啊,又不是旁的什么,账目数额刚好一致,巧的过分了吧?
虽说第一轮的比帐不会直接对比选结果造成直接影响,但对于下轮各家铺子票选时,账目结果自然是重要的参考依据,谁不想选个强的当行头?
这样一来,几乎是将南珍阁和逸羽楼一同推上了擂台。
江琉不知何时已睁开眼,看向正在宣读的官差。
他们坐在第一排,与他离得很近,台下女子带着打量与审视的目光直向他袭来,连带着周围的惊叹声……官差忍不住顿了顿,暗暗咽了口唾沫,稳住了心神才继续往下读,不让人瞧出端倪。
等读完了,官差才松了一口气。
两家数目到底是否相同,他还真不知道,但南家提前托人打点的事儿他是知道的,于主簿应是不好直接驳了南老爷的面子吧……再有、再有就是,害,也怪逸羽楼自己,非得拉上这位江姑娘一块儿,不打听打听,于主簿和那位被江姑娘告了官的于掌柜是什么关系。
于主簿虽不至于假公济私替那于远出气,可江姑娘到底也是损了于主簿的面子不是。几种因素叠在一块儿,想必于主簿这才出此下策,将将弄了个并列第一。琇書蛧
既不伤南家的脸面,也不算太失公平,毕竟独自一家得第一,和并列第一,那说起来都是第一嘛。
钱不令盯着官差稍显不自在的神情,只觉此间定然有猫腻,当即就要起身讨个公道……却被一旁的江琉扯住了袖子。
钱不令皱眉,不解地看向她。
江琉冲着他微微摇了摇头,低声道:“比选尚未结束。”
争与不争,最后的结果都是第一。
选在此时发难,对逸羽楼并无好处,毕竟他们今日是冲着行头的名号来的。比账的结论在宣读之前是得了县城主簿首肯的,若他们此时非要争个高低对错,即便最后争到了单独的第一,也会显得主簿不公,得罪了那位,他们也讨不到好处。
退一步讲,若是查验后当真是数目极为巧合的一致呢?他们自己反倒成了跳梁小丑,平白浪费大家的时间,也会惹得人心不满。
逸羽楼开业近两年,异军突起进账数目能与南家并列,已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了。身后的各家掌柜都不是省油的灯,账目数额一致如此罕见的情况,仔细一想自己就能转过弯来。
这一池浑水,还是搅得更浑一些才好。
钱不令一腔怒火无处发散,只好气呼呼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自己给自己顺气。等气顺了心平了,个中缘由他也都捋清了。
坐在台上的于主簿见状,倒是有些意外:这位江姑娘,倒是比活了大半辈子的钱不令还要沉得住气,难怪于远在她手上碰了壁。
于远是他的远方表亲,关系么自然是有一些的,逢年过节地也会走动一二。前几日除了南家,其实于远也亲自上门打点过,在他面前哭诉那江姑娘小小年纪却如何如何阴险,给他做套设局,还与钱不令联手将他逼得就要关铺子了云云。于远自知行头一事已然无望,也不求主簿帮他夺得行首之位,只求莫要让逸羽楼掌柜担任肆长,让自己的宝和楼能得以存活。
说的那是情真意切。
于远前脚走,后脚南家就来了人。
不过,于主簿自认也不是公私不分、不明是非之人,即便因着于远可怜兮兮的哭求对那江姓女子印象不佳,却也不会因此就胡乱篡改比试结果。
谁又能想得到呢?
他们两家的账目金额,好巧不巧地还真就大差不离,不过是取整取零的区别罢了。若是取整,二家一致,若是算上零头,则是逸羽楼略微高出一些。
往年在比账时都是取整即可,律法对此也并无明确规定,两者算法皆可,并无对错之分。
原还想着,若是逸羽楼当场发难质疑结论,他就与他们好好比对一下账目数额,杀一杀他们的风头,没想到竟是被这名江姓女子给拦住了。
意料之外。
于主簿微微抬起眼,开始正视起台下安静端坐着的人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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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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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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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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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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