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问娘,娘说那是一只公鸡,打鸣的。
鸡没了,爹杀的,炖给娘吃了。他们都是骗子,骗我一个小孩子。
娘没吃肉,舍不得,把肉和汤都留给我。
娘病了,有点儿严重,我不吃肉,也不喝汤,希望娘快点儿好。
太子将刻在柱子上的那些童言童语念出来,每念一次,嘴角就跟着上扬一分。
“不知道这是哪家的孩子?叫人瞧着既可爱又可怜。下蛋的母鸡,打鸣的公鸡,我都可以让左一买来送他。话说,他们家养的那只究竟是母鸡还是公鸡?”m.χIùmЬ.CǒM
“应该是母鸡。”陆知鸢指着最下面那张抽象的图画:“喏,鸡妈妈带着小鸡,应该是母鸡无疑了。”
“阿鸢观察的真细致!”太子摸了摸刻得乱七八糟的小鸡图:“凭着阿鸢的本事可能推测出那孩子住在哪儿?我让左一准备一笼鸡给他送过去。”
“他死了。”陆知鸢看着不远处被打理的十分整齐的田埂:“太子哥哥还记得县令说的话吗?他说这庄子和田地都是那位老人的,亭子也是。你看这些木料的颜色,材质,大小完全不一样,搭建这么一个亭子起码要用两三年。酷暑时,亭子为他们遮阳,风雨肆虐时,可以让他们暂避一时。这亭子,应当是他们一家人最喜欢的地方。”
太子迟疑道:“阿鸢说的是老人家的那个儿子?”
陆知鸢点头:“主屋翻新过,尤其是正中间的那根横梁。没猜错的话,这根木头是从横梁上换下来的,且在院子里搁了很久。它不是变成柱子之后才被刻上字的,而是闲置在院子里的时候。太子哥哥可还记得鸡笼在哪儿?”
太子闭着眼睛想了想:“右边,厨房那里,笼子上还沾着鸡粪和鸡毛。”
陆知鸢背靠着那根柱子:“就是右边,那边有一大块儿闲置的地方,地上印记很深,靠近墙角的地方还有几根木头。小孩子喜欢动物,一边逗鸡,一边拿着小刀在木头上刻字,一边看着爹娘在厨房里忙活。爹娘一边忙碌,一边从厨房里探出头,看一眼调皮捣蛋的儿子。”
太子想象着那个画面,感觉很温馨。
陆知鸢闭着眼睛:“他们一定很怀念那样的时刻,以至于老汉在搭建亭子时,将有字的那一面放在了这里。如果不是瑞国公贪图这里的土地,如果不是他让人假扮劫匪杀了老汉的家人,待老汉的孙儿长大,他和老伴儿一定会在闲暇时抱着孙儿来到这里,指着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跟他讲他爹爹小时候的事情。没准儿,老汉的儿子跟儿媳妇还会站在田里打趣,让老汉的儿子忍不住对着爹娘抱怨。”
太子有些难过。
老汉的遭遇虽非因他而起,却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若非他贪玩出宫,就不会遇到人牙子。若非遇到人牙子,就不会被瑞国公所救。瑞国公不救他,就没有瑞国公这个人。没有瑞国公,老汉跟他的妻儿会过上陆知鸢描述中的幸福生活。
握紧拳头,用力砸在柱子上,闷声道:“是我对不住他们。”
“没有太子哥哥也会有旁人,因果这个东西是很难说的。”陆知鸢握住太子的手腕。
方才那一拳他用了九分力气,手背擦伤,还有一些木刺扎进伤口里。借着月光,将木刺挑出,轻轻地吹了吹,拿出药粉,均匀地洒在伤口上。
陆知鸢的气息很弱,落到伤口上,恍若羽毛轻抚伤口。太子不觉得疼,反倒觉得心里痒痒的,一动不动,注视着她。
月光朦胧,将她衬得越发好看。喉结滚动,忍不住靠近,就在他即将吻上她的脸颊时,陆知鸢在他的伤口上摁了一下。
太子猛地回神儿,耳尖儿泛红,轻轻地咳了咳。
陆知鸢没有拆穿,拿出手帕为他包扎:“你是太子,以后万不可这般冲动。”
太子不知陆知鸢说的那个方面,讪讪应着,不敢看她的眼睛。
“舅舅来信了,说是查到了瑞国公的那件东西。”陆知鸢抬眉,月光落在她的唇上,太子的喉结又滚了一下。
匆匆错开目光,太子哑着嗓音问:“可是皇家的?”
离开大牢前,瑞国公拜托他们去一个地方拿一样东西。那样东西是他的亲生爹娘给他的,亦是他寻找家人的唯一物件儿。他找过,没找到。他知道他不可能活着走出大牢,也知道人牙组织的事情太子与陆知鸢定会追查到底。他希望他们能帮他找一找家人,就当是了了此生最后一个心结。
一个肚兜,贴身穿的,颜色很特别,是只有皇族才可以用的明黄色。
上面的图案也很特别,是一条盘旋着的,藏在云里的龙。
瑞国公说过,他梦里的家很大,母亲背对着他站在一株花树前。花树旁有假山石,假山石前面好像是一个湖。母亲的衣服很华丽,不像是普通百姓家的。
拐带他的人牙子也说过,他口齿伶俐,似念过私塾。
被拐时约莫四五岁,普通人家不会把那么小的孩子送到私塾念书。一来私塾的束脩很贵,普通人家负担不起。二来四五岁的孩子玩性大,即便送去也不会好好念,等同于浪费钱。只有那些家境富裕,天资聪颖或者父母对孩子抱有极大期望的人家才会早早的将孩子送去私塾。
还有一种,他爹是教书的,他自小在私塾里长大。
瑞国公也猜测过他的身世或许与皇家有关,查来查去没有头绪。后来,他换了一个调查方向,查与皇室有关的皇商。肚兜是皇室用色没错,但有可能是给皇室做衣服的人。因为做的不好,没有被皇室征用,觉得浪费,就穿到了自家孩子身上。
贴身的小肚兜,藏在衣服里头,谁能知道。
“不是皇商,是宁王。”陆知鸢拍拍旁边的位置,示意太子坐下:“太子哥哥可听过徐幼烟这个名字?”
“徐幼烟,徐太傅之女。开成二年,徐家因涉及党争被皇祖父下令抄斩。徐太傅撞柱而亡,徐老夫人带着满府女眷于徐家宗祠自焚。徐幼烟死于那场大火中。”
“她没死,她被宁王所救,秘密养在外头。”陆知鸢递给太子一封信:“瑞国公是徐幼烟与宁王所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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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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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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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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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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