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鸢从二舅舅的禅房里出来,走到门口,看见独自一人,提着灯笼站在那里的萧夜白。走过去,与他并肩站在一块儿,循着他的视线,往天上看。
今夜的天空甚是干净,可惜,没有几颗星星。
陆知鸢仰着头,指着天上道:“小时候,经常跟叶白一起看星星。他会告诉我,哪个是北斗七星,哪个是猎户座,哪个是仙女座。碰上流星,他会拽着我跟他一起许愿。我不相信许愿这种事情,看他眼睛亮亮的不忍拒绝,装模作样地跟着他许愿。他的愿望都是一模一样的,希望我们都活着,希望我平平安安,快快乐乐。”
“叶白,就是那个名字与我很像,长得也很像的人?”
陆知鸢侧过脸来看他,他漆黑的瞳,也直直地看着她。
“名字很像,眉眼很像,性格不像。他是那种很阳光的,看上去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实则很温柔,很细心的人。他从不要求我去做什么,却会默默地帮我把我想要做的事情做好,还要给我一个很体面很体面的理由。”
萧夜白定定的看着她,半响垂下眼睛:“你是因为他才会对我好?”
陆知鸢摇头:“没有他我也会对你好!我说过了,我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你只是长得好看,又恰好跟他相似而已。你不是他,你是萧夜白,是南楚的皇子,我分得清,不会把你们搅浑。”
萧夜白轻轻嗯了声,带着些许失望。
夜里有些凉,陆知鸢搓了搓胳膊,往他们的身后看去。嘴里小声嘟囔着:“陆昀这个混账跑哪儿去了?说好了这个时辰来接我的。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
“陆公子他应该不会来了。”萧夜白抚了抚肩膀,轻声道:“方才……见他往那个方向去了。”
陆昀不是路痴,相反,他的方向感特别好。平南侯府那么大的地方,走一遍就能记得。背着手,走到萧夜白跟前,笑眯眯的:“是殿下给指的路吧?殿下想来接我,怕陆昀不答应,干脆把陆昀给支走了。”
萧夜白心虚,背过身去,“回去吧,时候不早了!”
陆知鸢笑了,跟在他的身后,“陆昀很好的,他是怕你欺负我,才会处处防着你。萧殿下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放在心里。以后可是要在一个院儿里过日子的。”
萧夜白点头,然这种被人当做外人需要特意解释的感觉并不好受。他想着,若他不是南楚质子,会不会变成她口中的“我家萧夜白。”
明明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他竟这般在意她对自己的想法,他是疯了吗?
见他脚步放慢,还以为是他的伤口又被拉扯到了。自然而然地接过他手里的灯笼,蹦蹦跳跳地往前走。灯笼一晃一晃,照出她的影子,陆知鸢突然觉得,当个小孩子是真的很快乐。
萧夜白被她的快乐感染,学着他的样子,抬脚跳了一下。肩膀被扯动,疼得呲了呲牙。
临近禅院时,陆昀抱着剑冲了过来,“萧夜白,你究竟意欲何为?我警告你,不要打我家小姐的主意。”
萧夜白站定,面色平静,指了指陆知鸢手里的灯笼:“我只是去接陆小姐而已。”
听见声音,阿罗与流萤从各自的禅房里跑出来,后面还跟着半梦半醒的,似睡得迷迷糊糊的公主。公主揉着眼睛,嘟嘟囔囔:“你们的精神可真大,忙活了一天,居然还能在这里吵吵闹闹。睡觉,都给本公主回去睡觉。再敢把本公主吵醒,本公主砍了你们的脑袋。”
陆知鸢吐了吐舌头,将灯笼塞到萧夜白手里:“有话明天再说,睡觉。”
萧夜白的脸,蓦地红了一下。
转过身去,却又不知自个儿为何脸红。
阴暗的禅室里,两个人影正挨肩坐着,久久默不作声。忽而一道光闪过,禅院里传来“咚咚咚”地脚步声。住持抬眼向外看去,院子里黑乎乎的,脚步声也消失了。
“你还是像从前那般胆小。”
坐在住持旁边的那个人开了口:“放心吧,我让人在井里做了手脚,除了你跟我,他们都会睡得很安稳。”
“你想要做什么?”
“我还能做什么?我只想安安生生的渡过这几日,让一切回到正轨上。”
禅房内,烛火摇曳不定,两个人影映在雪白的墙上像狰狞的鬼怪一般。
住持抬头,看着那个男人的脸。眉眼间与故去多年的那位大人有几分相似。也是,他们原就是堂兄弟,眉眼相似很正常。包括那个孩子,在没有见到这个男人之前,他们都会以为那是那位大人的。
住持叹了口气:“那尊玉观音是你帮着温良玉偷的,你究竟要做什么?这么多年了,早就该结束了,为何还要将它翻出来。”
男人突然凑近住持,盯着他的眼睛道:“你以为我想吗?要不是那个老东西寻到了蛛丝马迹,非要找那个孩子的下落,我会这么急着除掉她吗?至高无上的太后娘娘,有她在,我可以省很多麻烦。”
男人“嘿嘿”干笑了一声,坐回原处,又说道:“再过几天,一切就都结束了。你和我,都可以摆脱这个身份重新开始。我做我的张老爷,你做你的程富商。放心,我不会将你的秘密说出去,亦如你不会将我的秘密说出去。”m.xiumb.com
住持轻念了声阿弥陀佛,将头低了下去。
男人起身,巨大的影子罩在主持身上,目露嘲讽道:“你该不是真想在这护国寺里当个和尚吧?你的媚娘还在外头等着你呢。”
住持又念了声阿弥陀佛,眉眼中显露出些许痛苦之色。若非年轻时的一时糊涂,又怎会造成今日的诸般错误。即便终身侍佛,也难赎昔日错误。
男人离开后,自东南面的墙上探出一颗头,“爷,果如您说的那般,他来找住持方丈了,他们两个早就认识。”
“人都走远了!”萧屿白摇着扇子站在墙下:“赶紧跟上,别把人给跟丢了。”
头缩了回去,年轻人扒着房檐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谢屿白跟前,帮他把扇子合上:“爷,山里凉,别扇了。”
“滚!”谢屿白踢了他一脚:“跟人去!”
年轻人嘿嘿一笑,作势弹了弹腿,消失在浓浓夜色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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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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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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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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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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