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桑宁放下碗筷,“舅母不妨与我说说?”

  樊氏在她身边坐下,朝着门外挥挥手,“愣着做什么,不是要给你表姐尝尝鲜吗,还不进来?”

  原来,微生络也来了。

  他捧着几个油纸包,面上不是太情愿,脚步沉重地踏进屋里,站在疾风身侧,“表姐早晨好。”

  少年个头高,十三岁的年纪,已经长到疾风的肩膀处,脸上不知是羞赧还是气恼,许是都有。

  但沈桑宁也晓得,恼的不是她,恐怕是大清早让樊氏从床上拖拽来的。

  樊氏见儿子又不讲话了,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剜他一眼,“你不是说要来给表姐送吃的,现在又不讲话了?”

  语毕,转头看向沈桑宁,换上一副笑吟吟的态度,“宁宁,络儿腼腆,心里是很喜欢你这个表姐的,先前就同我说,记得六七年前你带着他玩呢,这些个表哥表妹,他最最喜欢就是你了,这不,今儿一大早天不亮,非要去外面给你买蟹黄包和烤鸭,我说让下人去,他却非要自己去,说这是一份心意,我拉都拉不住呢!”

  闻言,沈桑宁忍不住露出笑意,这说辞假到有趣。

  微生络小时候可比现在皮多了,简直活脱脱一个小霸王,他上头是有庶兄庶姐的,五岁时候不是撕兄长的书,就是扯姐姐的发带,要死要活不让兄长学习,当时他说,“为什么要学习,陪我一起花钱不好吗?”

  气得大舅拿起棍子,再也不给小孩零花钱了,生怕养废。

  而大舅庶出的一子一女,也均已成家,即便没有足够多的零花钱,也依旧毫无建树,于是这些年,大舅将所有希望寄托在微生络身上。

  沈桑宁朝微生络望去,后者偏开头没和她对视,端着油纸包放在桌上,也不坐下,就好像在跟谁置气似的。

  她轻笑一声,“表弟若没有吃早膳,坐下一起吃吧。”

  微生络刚想摇头,樊氏扭头一把将他拽得坐下,“矫情些什么,大清早就去出去排队买吃的了,同你表姐一起吃饭,你害羞什么。”

  “娘!”微生络不满地回一句。

  下人拿来新的碗筷,他端着碗,吃着桌上原本的小菜,也不肯碰自己带来的烤鸭和蟹黄包。

  樊氏呼出一口气,不再看儿子,调整心情道:“宁宁,刚才说到越家,就跟这位小兄弟说的一样,早几年越家的确是不景气了,后来……”

  樊氏突然小声,凑过来,“我是听说的,越家家主去算命,算命的告诉他,收养一个生辰八字合适的儿子可以重振家业,这不,就收养了一个少年,这少年也不读书,越家主不让其出门,没人见过,古怪的是,越家的四季镖局仍旧没有好转,家主的身体反而每况愈下。”

  “越家主子嗣不丰,膝下只有个六岁的儿子,六岁小儿什么都做不了,哪有那个越枭精明啊,早就收买人心,顺利上位成为越家掌舵人,但是越家旁支不愿意认啊,还想赶回金陵阻止呢,结果越枭这个阴毒的倒好,在越家旁支赶回之前,直接倒卖了所有家财跑了,留一个六岁小儿在老宅里哇哇哭。”

  沈桑宁觉得樊氏带着个人感情色彩,说话并不客观,若越枭真跑了,哪有现在的越家?

  还是疾风比较客观。

  沈桑宁温柔地驳道:“舅母,人家明明是出门经商,也不是只留小孩一人在家。”

  “呵,他还不是为了他自己,越家现在是风光了,财产也都是他的,有亲生的越小公子什么事?”樊氏不屑,“金陵是越家祖籍地,他要是真行得端,何苦迁居在外地做生意?还不是在金陵怕被诟病,心虚得很,他从不在金陵露面,昨日也不知怎的回来了,准没好事!宁宁突然问起他做什么?莫不是要跟他抢生意?”

  当然不是抢生意,沈桑宁的初衷还是筹款,不过眼下知晓了越家的产业,免不了生出合作的想法,比如请镖局运送物资去扬州。

  镖局是专业的,前世越家入京后,沈桑宁酒楼里的海货也都要靠四季镖局来运,那时候的四季镖局已经非常成熟,不仅速度快,还能为食物保鲜,而且路子野,天南地北都不会遇上劫道的。

  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发展到这么成熟。

  想着,她便对疾风道:“替我给越家递个帖子,请越家主未时到金陵商会一见。”

  昨日给好几位老板下了帖,当时还不知越枭来了金陵,如今他来了,可不能漏掉。

  疾风领命而去,樊氏惊骇道:“越枭素有阴毒之名,我虽未见过,但他有弑父夺财的嫌疑,这种人怎么可能有善心,宁宁还是少与他来往吧!金陵正经的商人都不愿与他打交道的!即便他捐了银子,那银子也是脏的!”

  沈桑宁微微蹙眉,看着微生络的筷子悄悄伸向烤鸭,她当没看见,“没有凭证之事,舅母还是不要听信,这世上没有脏的银子,全看使用者的用途。”

  “哎!”樊氏见说不动她,也没法,转头见儿子在吃烤鸭,无奈极了。

  刚才不是还闹脾气不吃吗?刚才不是还执拗硬气得很吗?Χiυmъ.cοΜ

  这些话,樊氏倒没有说出来,只是摇了摇头,“宁宁,那你先吃着,我啊先与你舅舅去一趟铺子里。”

  说着起身,见儿子也跟着起身,一把将其按坐下,“你坐这与你表姐聊聊天,你不是很想她的吗,早膳也多吃些,吃饱了再去学堂。”

  樊氏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一双眼犀利地看着他,微生络只得坐下。

  待樊氏一走,微生络烦躁地掰扯下烤鸭腿,比刚才自然多了,举着鸭腿问,“表姐你吃吗?”

  “你吃吧。”她饱了。

  微生络点点头,面有犹豫,但终是没说什么,将烤鸭放自己碗里,偷偷瞧她一眼,见她无所谓,便不再矜持,大快朵颐。

  “阿姐!”远远的,传来齐行舟正经又透着欢喜的叫喊。

  小少年快步走到门槛边,脚步蓦然停住。

  瞧见里面的两人,他眸光闪了闪,闭紧了漏风的嘴,微扬的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就这么愣在原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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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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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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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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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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