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行舟认错的声音响起。
沈桑宁低头,看着跪在眼前的少年,也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里。
认错时,他还悄悄抬头去窥她脸色,似是怕她生气,底气虚了几分,“我听见裴四小姐说,要放蛇咬你,所以我也想吓唬吓唬她,却没算准蛇会跑到这里,都是我的错。”
一席话,听得沈桑宁心如明镜,裴宝珠被余嬷嬷拖住了,奈何阿舟出了变数。
沈桑宁无奈地叹息两声,就伸手去扶他,“先起来。”
齐行舟不肯,倔强地跪着,“此事是我一人所为,我想去向师公师婆请罪认罚,跟阿姐没有关系。”
他仰着小脸,自责道:“他们若要追责,阿姐就及时和我撇清干系,赶我走吧。”
他一脸坚定,但联想到要回到金陵去,双眸渐黯。
沈桑宁见之,岂能不心软?
阿舟虽犯了错,但初衷是为了她啊。
她慢慢蹲下身,与他齐平,摸摸他的脑袋。
即便跪着,他的背也是直着的,头也不曾低下。
“阿舟,我永远不会赶你走的,你是我弟弟。”沈桑宁柔声说道。
齐行舟双眼亮了一瞬,很快又淡了下去。
他本就该在金陵的,这段时光,就像是偷来的一般。
往前,从不敢想象,他能拥有一个爱护他的姐姐。
思及此,愈发坚定了想保护姐姐的心。
“其实金陵也很好,我愿意回去的,车马虽慢,可我不会忘记阿姐的,将来凭自己的本事再考回来。”
“我犯了错,理应受罚。”
沈桑宁看着他,放轻声音,“你确实犯了错,你不该不与我商量,自作主张,你的心思该放在学业上,你想为我出头,我很欣慰,但裴四再可恶,也不能真放毒蛇咬她。”
前两句,齐行舟乖巧地点头,但她话音落下,他却蓦然皱起眉,辩驳道:
“没有!那蛇其实——”
其实什么,沈桑宁没听见。
因为屋内一阵急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齐行舟原本的话也被迫打断。
咳嗽声一直不停,还愈发加重,似要把肺都咳出来了。
沈桑宁抬手硬生生将齐行舟拉起来,然后转身进了屋,看见裴如衍靠在床头,一脸疲惫,掩着嘴。
“咳咳,”他咳得眼角湿润,朝她望去,沙哑道,“难受。”
沈桑宁坐到榻边,扶着他,替他拍拍背,“你先靠会儿,药应该好了,我让人去催催。”
“不急。”裴如衍摇摇头,余光瞥见慢步走进房中的小身板,眸中闪过一丝郁闷。
齐行舟脚步很轻,也很小,走到床前一丈的距离,就止了步,目光幽幽地盯着裴如衍。
裴如衍看见了,假装不知,又咳嗽两声。
他一咳,沈桑宁就帮他拍背。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人要咳坏了,想着,她还是起身走出去催药。
她这一走,齐行舟也不想待在房里,正准备跟着出去,却听裴如衍不喜不怒地喊住他——
“阿舟。”
齐行舟顿住脚,看着阿姐已经走远,他犹豫一瞬,走回裴如衍面前,盯着他,“那蛇没毒。”
裴如衍云淡风轻,仿佛不在意,“是吗。”
齐行舟正色道:“我没有想毒死你妹妹,我只想给她教训。”
裴如衍嘴角弯出浅淡的笑,“你走过来。”
“不要,就站这里,”齐行舟想了想,后退一步,“为什么要骗我阿姐,她会很难过的。”
离得远,底气才能更足,否则会被压制。
裴如衍不承认,“没有骗他,是你让人骗了,那蛇的确有毒。”
齐行舟脸上皱成一团,“不可能,我还有一条蛇,我被咬了都没事。”
闻言,裴如衍若有所思地捏了捏手指,“原来如此。”
齐行舟看他不反驳,“你承认了,你就是在骗我阿姐,就算你是为我授业解惑的姐夫,我也不容许你骗我阿姐,我会告诉她的!”
说话时,小身板挺得更直,仿佛是想让自己再高些,胸膛鼓起面朝天。
这小模样,看得裴如衍眼中透出些柔光,或许,将来他的孩子,也会是这般可爱,且讨嫌。
裴如衍低笑着告诉他,“你阿姐有孩子了。”
只一句话,原本昂首挺胸的齐行舟把胸收了回去,眉目微低,面露怀疑,“真的?”
裴如衍不谈真假,义正言辞道:“我与你阿姐两情相悦,今日之举只为增进感情,并非欺骗,你还小,不懂不要乱说。”
齐行舟沉默了,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那厢,沈桑宁催完药,走进房中,跟在身后的下人将药递给裴如衍,后者却不像从前那般利落干脆地喝药。
反而,端着碗迟迟不动。
沈桑宁催促,“不喝,就凉了。”
裴如衍用勺子喝了一口,双眉微蹙。
“苦?”她问。
他隐晦地点点头。
也是怪了,连裴如衍都觉得苦,那该有多苦啊。
沈桑宁扭头,看见默默不语的弟弟手上拿着一包蜜饯,倒是正好了,“阿舟,取两颗蜜饯来。”wWW.ΧìǔΜЬ.CǒΜ
齐行舟还在想刚才的话,站着不动,捏紧蜜饯袋子。
“阿舟?”沈桑宁再次轻唤。
齐行舟回过神,慢吞吞地把蜜饯袋子送上,语气带着几分孩子气的不情愿,“我喝药都不用蜜饯。”
裴如衍打量他一眼,藏下眼中深意,沉稳道:“阿舟犯了错,不能不罚,禁足三日,你可服气?”
只是禁足三日,已经很宽容了。
齐行舟一听不用去金陵,瞳孔中的光彻底亮了,“真的?”
“嗯。”裴如衍平静道。
齐行舟两侧唇角弯弯,不安一扫而空,“服气。”
到底是个孩子,面上闪烁着雀跃,藏都藏不住,这下是放心了。
裴如衍见他忘了蛇没毒这件事,也稍稍放了心,“那你回去,从今日起,三日不得出院子。”
这样,就更安心了。
齐行舟点头,懂事地告了别,转身就走。
沈桑宁想送,却被裴如衍拉住,听他道:“又不是三人小孩。”
她手中拆着蜜饯,别有深意地看了看他手中,只喝了一口的药,“七岁小孩都不怕苦了。”
裴如衍语塞,差点装不下去。
端着碗一饮而尽,眉头都不皱分毫。
喝完甚至还倒扣一下,沈桑宁发觉他越来越幼稚了,怪嗔道:“不苦了?”
他将碗放在床榻边柜上,一言不发躺下了。
闭起了眼,对她的调侃充耳不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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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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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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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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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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