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推拒银子,“刚才已经结过了。”
不能再收了,拿的够多了。
“我只一句,夫人切忌忧思,对她现在的身体没有好处,更不能受气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恐会殃及性命。”
大夫摸着胡子,慎重地叮嘱。
如此,既替患者保了密,也没有撒谎,毕竟胎儿的命也是命。
玉翡听之骇然,不敢想象少夫人竟忧思至此,赶忙将大夫请了出去,随后趁着夜色,与在院外等候的护卫长低语几句。
“大夫说少夫人忧思过度,如若再受气,恐会殃及性命,这个节骨眼上,世子和少夫人还在闹矛盾,你一定要将这话原原本本传达给世子,世子可不能再惹少夫人生气了!”
*
主屋,门窗紧闭。
紫灵站在一旁,很不解,“少夫人,怀孕是大喜事,为什么不告诉世子,说不准世子一高兴,就不同您置气了。”
“他对我误会颇深,纵使因怀孕一时让步,也无法真正解除误会。”沈桑宁平静地诉说。
其实她更不愿听见的,是万一,他对她的孩子也有了猜疑。
与其如此,不如不说。
紫灵见她如此,亦愁苦起来。
自打在听风茶馆外,与少夫人走散回来后,世子和少夫人就变了。
“您和世子到底闹了什么误会,有什么是说不开的呢?”
紫灵的哀叹就在耳旁,沈桑宁低头,看着自己平坦的肚子,才一个多月,还没有显怀。
这是重生以来,她一直想要的孩子。
“紫灵,胎儿要三个月才算坐稳,胎没坐稳前,怀孕之事不许传扬出去。”
沈桑宁抿抿唇,眉目期盼,“我要给孩子取个名字。”
前世,她的长子单名一个文字。
她在长子身上倾注了诸多心血。
裴彻常年不在家,随时有可能埋骨沙场,故而沈桑宁一日不敢松懈,严格要求长子,期盼他将来能撑起门楣。
到了冬日里,都恨不得代他读书。
他苦,她也一直陪着。
家无严父,她又怎么能当慈母?m.χIùmЬ.CǒM
苦读十余载,最后纵然是获得了不错的结果,可长子却对她埋怨颇深。
再后来,他看上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沈桑宁当然不肯。
虽然后来,长子还是顺着她的意,娶了知书达理的大儿媳。
可母子间的感情,却不复往昔。
重生以来都不愿回首的事,再次念起,沈桑宁胸腔中都似升起一股浊气,呛了又呛。
母子间矛盾很深,可纵使再让她失望,那也是她抚养长大的儿子。
但此生,她的孩子不可能再取文字。
她和裴如衍生不出裴文。
两个孩子,都是两个独立的人,她的情感不会转移,只会重新投入。
夜里,躺在榻上,沈桑宁都还在琢磨孩子的名字。
这是欢喜的。
她的手指在肚脐眼上打圈,这个孩子也是上天的选择,上天的赐予。
物竞天择,裴京择?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裴景行?
也有可能是女孩,毕竟今生轨迹也不同了。
如果是女孩的话,叫灼华也很不错,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
沈桑宁想着想着,突然傻笑一声,拉过身侧的薄被,难得主动地,将肚子盖住。
欢喜的,失了眠。
今夜难眠的,却不止一人。
夜半,一抹人影赫然出现在房门外。
漆黑的庭院里,没有护卫和丫鬟,都被裴如衍屏退了。
他站在门外,拢在袖子里的手抬起数次,最后一次也没碰到门板。
忽听房中一声傻笑,他收回了手。
心里思忖着护卫长的话,忧思过度殃及性命?可里面明明在笑,笑得傻乎乎的。
分明一点都没有因为他,而忧思,何至于殃及性命?
思及此,裴如衍的担忧,消散大半。
他转身,静悄悄地离去,就如同没有来过一样。
接下来的几日,沈桑宁十分信守承诺地,没去找过裴如衍。
裴如衍自然也没来找过她。
几天不见,她倒是慢慢习惯了这样悠闲的日子,不去哄他,自己也轻松很多。
每天揣着崽,看看账本,再吃点好吃的。
无聊时就出去看个戏,再去铺子里转一圈。
快活得不得了。
但这快活,没维持多久。
七月半,中元节的这天,裴彻回来了。
沈桑宁在公府小池塘钓鱼的时候,身侧响起了她不愿听见的声音——
“你这样钓不到鱼,鱼线要甩远些。”
反正只要事关玩乐,裴彻就都懂些,“我教你。”
他声音平淡,光明正大毫无暧昧。
沈桑宁一听,就直起身,默默将鱼竿收起来,准备走了。
“喂,”她被裴彻喊住,“你走什么。”
沈桑宁看都懒得看他一眼,上次就是因为他的小纸条被裴如衍误会至今。
裴彻“坏事做尽”,还能跟个没事人一样。
她退后两步,“你就站那,别靠近我。”
裴彻还真就站着不动,隔着两丈距离,面上落寞一闪而过,正色道:“我不会害你。”
何况在府中人多眼杂。
他很自觉地保证着合适的距离,“上次是我冲动了,兄长可有误会你?”
提到这个,沈桑宁马上冷脸,“你还好意思说。”
“他跟你生气了?”裴彻问。
语调下意识上扬,听在沈桑宁耳中就像是幸灾乐祸。
她拳头都捏紧了,“你很高兴?”
裴彻抬手在鼻下轻咳,“没有,我说了,我从没想害你,如果他误会了什么,我可以去解释,是我将你带去的,跟你无关。”
他满脸认真,仿佛即刻就要去找裴如衍讲清楚。
沈桑宁想都不想,就制止,“你最好别再轻举妄动。”
对裴彻,她没别的要求,不搞事就行。
“管好你自己,离我远点,我的事,不需要你管。”
留下话,她转身离开。
走到花园尽头,却看见站在廊道下的裴如衍。
此处是他去书房的必经之路,出现在这儿,也不稀奇。
他静静地站着,什么都没说。
沈桑宁扭头朝后看看,这个角度隐约能看见裴彻。
自然也能看见她和裴彻刚才的互动。
好在裴彻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现在也没追上来。
裴彻接管了她刚才的位置,坐那儿钓鱼了。
沈桑宁回头看裴如衍,平静中透着点嘲弄,“好久不见啊,近来可好?”
就像朋友间打招呼似的。
裴如衍神色未变,“今日中元节,全家要一起用晚膳,你同我一起过去。”
多天不见,开口就跟她讲了二十个字的大长句。
沈桑宁轻哼着应下,但却不与他并行。
她故意落后两步,跟在后面,不太想受他那冷落气。
照裴如衍的脚程,应是很快就能拉开距离的。
偏偏,他走得极慢。
发现她故意不跟上,他干脆停下脚步,扭过头看她。
沈桑宁也停了下来,不说话。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裴如衍拧了拧眉,生硬地开口,“我有话,想问你。”
“你问啊。”她就站这,一步不愿意走近。
难道他想说话的时候,她就得靠近?
她想找他的时候,就活该被关在门外吗?
哼,想想都不平衡了。
裴如衍见她不动,大步走到她身前,低头看她,藏着几分不易言说的情绪,“你这几日,很开心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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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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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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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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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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